常思豪雖在後殿,仍感覺得到地麵震顫,屋頂有些灰塵下落掉在臉上。他眨了眨眼睛,心道:“這道姑武功之高,怕不在荊問種之下,想必也是武林中的名宿,怎麼出了家還不守婦道,真是沒法說。啊,錯了錯了,出家還守什麼婦道,應該守清規才是。”瞧旁邊這安碧薰生得細頸妙目,青春標致,料想她娘年輕之時,多半也是一樣漂亮,佛前的供果,那自然是誰都想嚐的了。
馮保身後一個麵目清秀的小太監閃身出來,他個子不高,頭頂隻到馮保前胸。向前一步淡笑道:“真人掌力雄渾,已達無上妙境,相信再修煉不久,便可追上老皇爺的腳步,也能夠白日飛升,列位仙班。不過這三清觀是凡俗工匠所造,比不得天上的瓊樓玉宇,若教真人給拍塌了,咱們現如今國庫空虛,百姓貧苦,隻怕皇上顧念著民生,多半不會拿出錢來重建,真人還是愛惜些的為好。”
妙豐氣得渾身顫抖:“好,好,你好。馮保,你身邊的小東西膽子可不小啊!”
馮保寒著臉道:“小安子,你這不知眉低眼高的東西,胡說些什麼,還不閉嘴?”雖然罵他閉嘴,可是眼睛卻未離妙豐,那閉嘴二字倒更像是對著她說的。那小太監黑溜溜的兩隻大眼狡黠一轉,閃過些許笑意,低頭道:“是。”退回馮保身後。
馮保微躬道:“真人不必動怒,其實奴才這身份不高,要忙的倒也不少,不比真人能在觀中養福,清淨安樂。若非宮裏出了大事,奴才也沒必要過來騷擾真人。”
妙豐道:“宮裏出事,自然是你們失職,與我有什麼關係?”
馮保道:“是是。”
妙豐冷冷道:“莫不是棲霞公主又走失了?這內廷讓你們這些人搞得亂七八糟,可是越來越不成話呐!真不知你成天忙來忙去的,忙什麼來著!”
馮保略略躬身:“真人教訓得是。棲霞公主年少頑皮,到哪兒去玩,一個轉身就找不見她,著實讓人頭疼得緊,不過平時也便罷了,這次她走失得還真不是時候。奴才和公主身邊的宮女太監們打聽,他們都說公主喜歡到西苑來玩,尤其喜歡來三清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妙豐道:“小孩子出來玩玩又怎麼了?孩子其性天真,不可管教得太嚴了,偶爾也該出去放鬆放鬆,整日和些個陰陽怪氣的東西在一起,又能教出什麼好兒來?”
馮保幹咳兩聲,點頭道:“是,要說咱西苑裏的老宮人可是不少,皇上恩厚,準她們在老皇爺待過的地方養老,可是這些人裏頭,很有些個不識時務,不明事理的人,非但不感念皇恩浩蕩,反而喜歡陰陽怪氣地扯些怪話。公主年幼,奴才最怕她遇上這些不三不四的人,叫她們給帶壞了,好在這三清觀還是塊淨土,真人一向明白事理,道德高深,當年伺候老皇爺,是他老人家升仙的大功臣,座下弟子也懂得清規、謹守本分。公主在真人左右,玩耍之際得聆教誨,想必也會端莊起來,斷不會變得陰陽怪氣。”
妙豐重重地哼了一聲。
馮保道:“公主天真爛漫,幼而含威,要到哪兒去玩兒,奴才們自然不敢攔她,不過總要有幾個人遠遠跟著以保萬全,剛才聽他們說,公主可能進了您這院子,這時候也不早了,奴才準備請公主回宮,抖膽還要找上一找,打擾了清靜,還請真人配合諒解。”
常思豪一直側耳靜聽,想馮保和這妙豐道姑談話提到老皇爺,自然是指皇上的爸爸嘉靖皇帝了。假如老主人是嘉靖皇帝,那就跟顧思衣說的對上茬了。是了,是了,這園林這麼大,那些從南方植來的竹子、錯雜的院落、偌大的冰湖,除了皇家,還有誰弄得起?民間都說嘉靖整日不上朝,專門修道要成仙,和顧思衣所說也相符,又什麼狗屁德道,有德有道,天下百姓能苦成這樣?虧我還拿雞犬升天的事兒和她開玩笑!怎沒想到是他?
他眼睛左右轉動,想這地方叫西苑,應該離禁宮不遠,嘉靖皇帝死了,他兒子隆慶帝不修道,醮齋的東西撤空,這地方就由太監們說了算,馮保把我囚在這裏,自是為了審問方便。多半是我被擒之後,東廠料想江湖人骨頭硬,明著審問未必查得出什麼,於是便打造出一副我已被人救下的假象,以留客為名,將我軟禁在島上,又派顧思衣悉心伺候,套問所知。那劉金吾也是一樣,他二人跟我各套各話,然後一起再向馮保彙報,便可核對真偽!
想到劉金吾的熱情以及顧思衣如何親切,又裝做哀傷,引得自己相勸種種情形都是做作騙局,不由牙根生癢,若不是身上穴道被封,恨不能連抽自己十個大嘴巴。
現在聽到馮保說要搜公主,心下更是一片冰涼,知道他們這一找起來,必然發現自己,看來雖然識破了這狗賊的奸計,畢竟還是難逃一劫。正懊悔間,忽又想到一事,心中暗叫:“不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