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章 沙上牆(2 / 3)

劉金吾道:“如此則又稍有些粗暴了。當年宋朝也算富足,不過宋高宗生活上卻很儉樸,自己是皇上,吃飯一大桌菜,根本吃不完,扔了自然是浪費。於是就賜給宮裏的下人們吃。這倒不算什麼,難得的是他吃飯一向準備兩副筷子,一桌子菜自己想吃什麼先撥出來,然後用另一雙筷子吃,自己碗裏的都吃幹淨,絕對不剩。這樣其它的菜拿下去,還很幹淨,這小小的體貼,卻讓下人們都很感激。你說這舉動,說不說明他是個好人?”

常思豪道:“他生活小事上是好人,國家大事上是壞人,總的來說,還是壞處多些。”

劉金吾點頭道:“您這可是說到點子上了。昨天聽程連安說話時,我便想到了這些,當時便覺得,這孩子講話大有道理,很多生活中的好人,其實眼光短淺,沒有大局觀念,一旦擱的位置不對,便錯出滔天禍來。”

常思豪眼皮微合:“你好像話中有話?”

劉金吾一笑:“我可沒本事彈出弦外之音。但是,說句題外話,其實很多時候,人都是在演一場戲,演戲有可能是為了取悅別人,也有可能是自有目的,有些人入戲之後難出戲,被角色感動,卻沒了自己。有些人則見戲插戲,借戲演戲,成就了自己,戲弄了別人。還有些人則是身在戲中不知戲,錯過了好戲,還容易在戲台上把自己給傷了。”

常思豪道:“看來……我多半是在戲中而不知那類。”

劉金吾笑而舉杯:“悲歡離合,開場日即收場日;男女老少,看戲人亦做戲人。喝酒吧!”常思豪陪了他一杯,漫不經心地夾了口菜擱在嘴裏,細嚼一陣,咽下說道:“你的話其實我倒也聽明白了一些,你是說秦檜和嚴嵩是一樣的,宋高宗有責任,老皇爺嘉靖也有責任,這比喻很好。有機會我跟皇上說說,讓他小心朝中大臣,吸取經驗,不要再犯類似錯誤才好。皇上知道我是粗人一個,不懂政事,到時候問起來,我便趁機給你美言幾句,說你見識不凡,皇上一高興,必然升你的官,說不定弄個什麼軍機大臣之類的當當,你就不用再羨慕那些太監了。”

劉金吾臉色登時變了,手在頸間一比:“您要是這麼一說,那我可就不是割小鳥的問題,而是要割腦袋了!”

常思豪笑道:“那怎麼能呢?啊,你大概怕我嘴笨,說不太好,你放心,這點小事還算不得什麼。我就說,你對皇上忠心耿耿,認為皇上儉樸,在湖裏摳泥鰍吃、給大炮封將軍這些事情,和宋高宗給下人吃剩飯一樣,都是大好人的表現,雖然好人多數目光短淺,擱的位置不對便易闖禍,但和高宗相比,皇上總算還沒闖出滔天禍來,已經是相當明的明君了。”

劉金吾眼睛發直:“哥,我哪兒得罪了您?您要這麼害我?”

見他如此,常思豪越發地皺起眉頭:“哎,你這又是何必?我不也是為了你好嗎?”說完不再看他,自顧自地低頭夾菜吃。

劉金吾酸鼻皺眼地,幾乎要哭出聲來:“您這哪是為我好?這是要我的命啊!”瞄他半天沒有反應,忽有所悟,探身低道:“千歲有什麼事情,盡管吩咐下來,金吾定效犬馬之勞,絕無二話!”

常思豪等到從容地咽完了口裏的菜,這才伸手,在他肩頭虛按,笑道:“坐,坐,你認了我做大哥,說這話不就見外了嗎?”

劉金吾緩緩坐回,屁股卻沾的不實,兩眼不錯神掃著他的臉,不知這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常思豪給他把杯斟滿,笑道:“我來京師時間不長,對京中人物不大了解,兄弟若有興趣,不如給我講講如何?”

劉金吾眼睛轉轉,知道他必有什麼勾勾心藏在後麵,趕忙陪上一笑:“那還不容易?”雙手將酒接過,一飲而盡,道:“東廠的人您已經熟悉了,要說京中其它人物,那頭一位……就得說是徐階徐閣老。”

常思豪點頭:“嗯,我倒是聽了不少閑話,說徐閣老現在大權在握,如日中天,也不知是不是真有這麼厲害。”劉金吾有些畫魂兒,道:“他是首輔,如今內閣第一重臣,論權勢,哪還有人蓋得過他?”常思豪漫不經心地道:“他大概也是科舉出身罷?從一個書生爬上這樣一個位子,可不容易。”劉金吾道:“那是自然,他的勢力能到現在這個地步,很大程度是因為鬥倒嚴嵩打下了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