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章 沙上牆(3 / 3)

常思豪道:“哦?那肯定是有一番好戲嘍。”

聽到這裏,劉金吾已然有些心照,露出笑容,道:“這說起來話就長了,徐閣老是嘉靖三十一年入的閣,那時候我還未成年。當時嚴嵩相繼鬥倒害死了夏言、楊繼盛、沈練等人,勢力強盛之極,徐階曾經過夏言的舉薦,故被疑為其黨羽,嚴嵩因此對他抱有敵意,無事便挑他的毛病。”說到這兒抬頭瞧了常思豪一眼,補充道:“我這話可沒有別的意思,千歲切莫誤會。”

常思豪一笑舉杯:“自家兄弟,哪那麼多誤會?來,喝酒。”

劉金吾見他笑得越發親切,反倒有些拘謹,生恐對方挑理似地,酒到杯幹。亮過杯底後,又主動給常思豪也滿上,繼續道:“那時徐階自知無力與之對抗,隻好小心伺候,隱忍了十年,終於熬得嚴嵩老邁昏沉,失去皇上寵信,他自己這時則成為嘉靖帝的新寵,這時候他的人馬也培植得差不多了,於是展開動作,指使禦史鄒應龍上告嚴嵩父子,嘉靖果然下令逮捕了嚴世蕃,勒令嚴嵩下野。當時不少受過嚴嵩父子欺壓的官員都準備上告陳說二人罪狀,而且多提到嚴嵩殘害楊、沈等忠良之事,可是徐階卻極聰明,知道嚴嵩害人都是偷機取巧,不自己出手,而是旁敲側擊,攛動嘉靖去害,如果告嚴嵩提及此事,嘉靖皇上必然護自己的短,便不會治嚴氏父子的罪了,於是指示眾臣上書中隻告世蕃通倭作亂,果然一下告倒嚴嵩,要了嚴世蕃的性命。”

常思豪點頭:“我明白了,這和我頭裏說那些話是一個性質,若教皇上聽見,那你就成了揭老皇爺的短。”

劉金吾見他懂了自己的意思,心頭暗喜,苦著臉強笑:“是啊,可不是嗎。”

常思豪笑道:“原來如此,我差點好心辦了壞事。”劉金吾忙道:“不礙的,不礙的。”常思豪嗯了一聲,道:“這麼說徐階是個大聰明人。鬥倒了巨奸,他就是眾望所歸的英雄了,是不是?”劉金吾道:“正是。”常思豪又遞過一杯道:“都說英雄莫問出身,一般當上大英雄,都要別人為他做出些犧牲。英雄幹些壞事,也不叫幹壞事,那叫從權。”劉金吾一飲而盡,似乎喝得猛了些,眼神有些發散,含糊道:“差不多,可也不能說完全是一回事。”

常思豪道:“你之前說忠奸、好壞,很多時候難以分清算明,這話我很讚同,那嚴嵩未被扳倒之前,想必朝廷之中絕大多數人都要盛讚他是治國的大忠臣。所以隻要沒倒,就是好樣的。等到牆倒眾人推的時候,好人也變成壞人了。”

劉金吾琢磨著話音,似乎沒大聽出重點。

常思豪笑了一笑,眼神斜斜掃來:“徐階這麵英雄牆立起來,沒人敢推,來扶的人倒是不少吧?”

劉金吾點頭:“遭到過嚴嵩排擠陷害的人自然都心向徐階,他這些年來手底下的人也培養安插了不少,像張居正和海瑞,都是跟著徐階起來的,如果說他是一麵牆,倒不如說是一根杆,想來扶的人圍成圈子,遠處的早已沾不到他的身,隻能一個接一個地扶在前人的背上了。”

常思豪一笑:“扶的勁兒不大,可是人一多,不也便成了推麼?朝廷是塊沙地,根基紮得再深,隻怕也不牢靠。”

劉金吾臉帶僵笑,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好。

常思豪道:“我剛才逗你玩兒的話,你也不用往心裏去,我是想告訴你,把話往拐彎抹角裏說,我也會,隻是覺得沒那個必要。演戲看戲都是圖個樂嗬,大家一笑而過最好。我也知道,其實皇上是個大聰明人,他在顏香館走一圈,心裏什麼都明白了。長孫笑遲的身份,徐閣老會不知道?聚豪閣的實力,皇上會不清楚?一個人能和大奸臣和睦相處十年,眼睜睜地瞧著他幹壞事而無動於衷,又暗自勾連舊日皇子,在江南組織幫會,招兵買馬,總不會是為了繁榮漕運、振興農耕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