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中年男子道:“正是。”瞧見常思豪,目光一閃,忙上前一步施禮:“陳誌賓見過千歲。”
康三壽、劉三石、馮二媛等人都瞪大了眼睛,沒想到這黑臉小子竟然是什麼千歲,那不就是皇親國戚,王公貴胄?心中震驚,一時竟都忘了重新見禮。隻有常思豪自己心裏清楚,這個“千歲”的頭銜毫無意義,就像戴了頂華美的紙帽,大石當頭,自己這一顆腦袋不免還是要被砸成肉泥。他心裏早猜出這獨抱樓多半與秦家有關,卻沒想到在這主持的竟是陳誌賓,當初給秦浪川辦喪事的時候也瞧見過他一眼,卻是不熟,隻記得他似乎是秦家臨汾分舵舵主,有個小女兒叫暖兒,和絕響很是親切。他又怎麼知道自己被皇上認做了兄弟,竟然喚自己為千歲呢?腦中一時整理不出思路,隻輕輕嗯了一聲。正沉吟間,陳誌賓身後緩緩現出一人,銀衣素帶,肩繡大紅牡丹,富貴逼人,笑吟吟向自己瞧來,眼中似有綿綿情意。身後還跟著一高一矮,正是曾仕權和程連安。
常思豪見陳誌賓竟然和郭書榮華等人在一起,登時心中一攪:“他投靠了東廠?”賭客中有認得曾仕權和郭書榮華的,早尿了一褲子,悄沒聲地縮身避遠,悄悄結賬,剩下的幾個看閑的雖然不明所以,瞧著那些人容顏更變,也是心中沒底,各自退開。
郭書榮華笑施一禮,悠然道:“沒想到千歲今日這麼有雅興,居然也來獨抱樓消遣,跟榮華倒真是有緣呢。”
他語速柔緩,嗓音娓娓動聽,仿佛故人賞花品茶時的聊天,韻致閑淡。拱手間衣袖舞動,一縷幽香飄逸而來,清新婉約,令人有一種滌蕩身心之感。劉馮二女距離較近,雖然身為女子對香水習以為常,可是聞到這淡雅的清香,也禁不住渾身一爽,表情陶然略有醉意。
常思豪經曆過幾次挫折,心境已然有所變化,頗能壓得住場麵。當下穩穩心神,站起身回禮道:“郭督公雅興也是不小啊,想必近來廠務不怎麼繁忙,看來天下是要太平了。”
遠處還在關注這邊的賭客一聽“郭督公”三字,各自縮頸,轉眼間散了個幹淨,有的連贏的錢都不敢拿了。
郭書榮華笑道:“古人說得好,山寺日高僧未起,從來名利不如閑。這事情要做,人也要放鬆,休息好了身心,做起事來才能事半功倍。千歲氣色絕佳,想必在西苑歇的不錯,今天既然因緣際會,就由榮華相陪,大家一起賭上幾局,開心一下如何?”
常思豪道:“好啊。我還真不知道,原來東廠還有這麼一處產業。那就有勞督公做莊了。”
程連安一笑:“千歲說笑了,東廠代萬歲經管這江山已經夠忙,哪還有精力來操持什麼產業呢?”常思豪心中冷哼:“好個代管江山,你這口氣還真著實不小!”隻聽郭書榮華道:“客隨主便,今日這東莊自然還是陳總爺來做,千歲和榮華都來做閑家,好不好?”
常思豪聽他雖然軟語溫言,一副款款相商的語氣,心中卻知自己在他麵前不過就是個軟骨的老鼠,怎麼玩都任憑他開心。掃了眼陳誌賓,猜不到秦家現在情況如何、絕響和陳勝一安危怎樣,然而憂懼無用,也便豁出去了,一笑:“好啊,請。”
兩人在賭台兩邊相對落坐,劉金吾和曾仕權、程連安各自分立在兩人身後。陳誌賓移步台口問道:“不知兩位想玩些什麼?”郭書榮華伸食指在鼻下人中處移蹭輕嗅著,笑道:“尋常賭具千歲既已玩膩了,咱們自然也要玩出些花樣才行。剛才千歲提的法子不就挺好麼?”說話間俊目微斜,帶著幾分欣賞,向劉金吾身側掃去。
馮二媛見他目光轉來,登時忐忑低頭,小手攏護衣領,偷眼瞧瞧劉金吾,覺得此人雖然對自己色咪咪的,在這當口,相比之下卻比其它人更要親近可愛一些,腳下便往他身後挪了一挪以作遮擋。劉金吾見她如此,自是將自己當做了保護人,心中歡喜,但假使郭書榮華真要當場剝她衣衫,自己卻也不敢相攔,一時又大感為難。
常思豪之前不過是想找個岔口激出管事的人來,現在情況已明,自不願侮辱了這女子,十指交叉,翹起二郎腿往後一靠,故作索然地道:“女人的身子,我見得多了,也沒什麼好看,還是賭點別的吧。”
郭書榮華瞧著他淡淡而笑,未置可否。
程連安察顏觀色,恭身道:“千歲、督公明鑒。世間女子陰穢,骨輕肉賤,情態不堪,難以入目,自是遠不如男兒陽剛偉岸,飽滿雄強。剛才千歲對這訓花郎似乎印象不錯,那便還是拿他作賭,也不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