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章 陣營(2 / 2)

茶香幽細,四人表情沉凝,沒有一個人去碰杯子,小晴不敢相擾,抱盤當胸,頜首退在一邊。

江石友歎道:“當初高拱行事剛烈,結果被徐閣老打得一敗塗地,如今馮公公也要收縮陣線,算是被人家又下一城,形勢對我盟越來越不利,倘若郭書榮華轉去再和徐階結成聯盟,天平便是一傾倒底了。”

荊問種道:“江總長說的不錯,徐階多年執政風格已定,要他接受劍家義理勢如登天,再等下去,不但國事日衰,我盟在京也無立錐之地,盟主,咱們可不能坐以待斃。”

鄭盟主側頭瞧著牆上掛的“人情義理”四字良久,緩緩道:“是不能再等,卻又急不得。”荊問種遲愣片刻,一口氣長吸長吐,凝目無話。常思豪心中明白,徐階就像長在地基上的老樹,想要連根拔起又不傷房屋,豈是一朝一夕可成。

小晴見氣氛沉悶,一笑道:“對了常大哥,皇上和你稱兄道弟,很是親近啊。”常思豪聽出她話裏意思,道:“他認我不過是圖個新鮮,戲言罷了,說不上是親近。他對長孫笑遲倒很是尊重,可惜這人過於率性隨意,竟然大扔大放,就這麼走了,若是他在,說上幾句,皇上或許肯聽的。”

鄭盟主緩緩道:“那日我下書與長孫笑遲約會見麵,次日赴約之時卻在途中相遇,都起了遊興,棄下從人縱馬出京,一路上觀山望雪,互訴心誌,雖然有些方麵大家合而不同,總體上還算談得投機。我觀此人胸懷錦繡,言語審慎,並非率性隨意之人。相比他離奇的身世背景,更讓我意外的卻是皇上。他一年來藏於深宮,無所作為,性情就連馮公公也說不太準,而從你轉述他的行事來看,這人鷹靈狐狡,精於製衡之道,心機實在遠遠超出我等想見。”

常思豪聽得目中閃忽,心知皇上放下身段來收攏長孫笑遲,未必是想拿他當刀子來紮徐閣老,因為那樣捅破宮廷陰私,大家魚死網破,並不好看。而讓徐閣老時時眼怵,老老實實在內閣做事,恐怕才是他真正的用心。就此論之,他和自己稱兄道弟也不應是孤立的偶然。

江石友道:“皇上和徐閣老都不是省油的燈,長孫笑遲號稱無敵,其實仁心未泯,他一定是看出了自己夾在這兩人之間的難處,這才下了逃離一切的決心。”

荊問種道:“可是這一走,徐階就沒有了忌憚,今天對馮公公的行動就證明了這一點。如今他把控全局,占盡上風,就算底牌露盡,也是不賠穩贏。”

常思豪默然無語,心知在這場大牌局中,百劍盟和馮保雖然處於背動,總還算是能與之博弈的對手,自己卻根本連桌都摸不著。鄭盟主問道:“小常,絕響何時進京?”

常思豪搖頭:“不清楚。”

鄭盟主聽了微覺奇怪,想他兄弟感情融洽,秦絕響的行動應該不會相瞞,如果不是常思豪刻意不說,那麼二人之間必然是起了些微妙的變化。

荊問種與鄭盟主共事多年,一聽他提起秦絕響便知其意,說道:“絕響這孩子心恨東廠,雖然暫時虛與委蛇,一有機會隻怕就得挑起事端。以他的能為,還遠不是郭書榮華的對手,盲目出擊不免徒送了性命。咱兩家交好世所共知,他若和東廠鬧翻,便是將郭書榮華向徐閣老推近了一步,屆時徐階權柄更牢,朝野上下必將陷入更深的黑暗,不但改革無法推行,富國強兵亦無從談起,一切都將成為空話泡影。所以不管是出於秦家自身的考慮,還是為更多的人著想,你們最好還是不要輕舉妄動。”江石友也同時投來期許的目光。

常思豪自然聽得出這話中的別意,擱在幾日之前,自己定然大包大攬,立下保證不負所期,然而現在絕響今非昔比,自己勸他未必能聽,實在無法打這個保票。猶豫間挪了挪身子,答道:“荊大劍不知,絕響從小由長輩嚴格管帶,原非一般同齡人可比,前者在山西順利平了分舵叛亂,長了不少經驗見識,如今說話辦事更有主意,人也穩重了許多,相信他不會打無把握的仗。”

“嗯……”荊問種鼻音拉長,眼神裏有了些許錯愕:秦絕響的變化自己不知,倒是這常思豪幾日不見,著實變了不少。頓了一頓,轉臉說道:“盟主,絕響向郭書榮華靠攏雖非真意,但大家都能給彼此一個臉麵,事情就不難辦。咱們本和秦家相好,與東廠的交情也還在,不如約三家聯手,合力先扳倒徐階,這樣一來,大家都有好處。”

鄭盟主點頭,問道:“賢侄以為如何?”

常思豪道:“理當如此。”

荊問種一笑:“事不宜遲,那還得請賢侄知會一下絕響,咱們先碰個頭,再尋個時間約會郭督公,商論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