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金吾臉色忽然變得無比正經:“他是丹巴桑頓,是雄色寺根本上師丹增赤烈座下五大弟子之一。”
常思豪問:“你認得他?”
劉金吾搖頭:“不認識。”手指去:“我認得那法旗上的金剛。”常思豪順他所指方向瞧去,隻見法座後有一麵綴滿孔雀尾毛的大旗,五色斑斕,十分華麗。旗上繡的金剛像遍體深藍,乍看上去竟有五個頭,其實為雙身形象。主身生有三眼三頭六臂,手執寶劍、蓮花等物盤膝而坐。懷中所抱女體膚色稍淺,雙腿勾在男身腰際轉頭外望,也是三眼三頭六臂,卻隻瞧得見兩張側臉,眉目若怒若怨,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劉金吾道:“那便是密集金剛,他懷抱的明妃叫做金剛母。傳說丹增赤烈的五大弟子分別為五大金剛轉世化身,丹巴桑頓便是密集金剛轉世。這法旗可不是什麼人都可以打出來的。”
“明妃?”
常思豪瞧瞧法旗上的女體,又往丹巴桑頓懷裏看去,由於對方移動中角度的變化,已經看得到那沉睡小僧的側臉。隻見小僧麵部用油彩整體塗藍,眉心上方也畫著一隻眼睛,姿態便如旗上女體相類,隻不過身子不是騎抱,而是平躺,白細的頸子擔在丹巴桑頓的臂彎。雖然身為錦被所覆,但仔細瞧來,這小僧胸部微微墳起,確實像個女子。
劉金吾見他皺眉,忙道:“您可別誤會,此為‘樂空雙運法相’,絕非淫邪之術,其實明妃是密修者的同修夥伴,由她專修智慧,而密修者專修慈悲,修行有成則慈悲與智慧具足,便可廣利天下,度化萬物蒼生,樂空雙運大法是噶舉派至高絕學之一,修習此法得大成就者代有其人,比如……”
“等等!”常思豪對什麼金剛、大法之類毫無興趣,但聽到噶舉派三字,心頭卻是一動。當初自己和秦浪川、祁北山一行人去刺俺答時途遇索南嘉措,便聽他提到過這一教派的名字。忙打斷道:“你剛才說‘噶舉派’?是不是西藏的?”
劉金吾道:“是啊。噶舉派是西藏佛門正宗,支係頗多,徒眾亦廣,雄色寺便屬於其中一支。咱們京師白塔寺就有他們常駐的僧人。”
常思豪奇道:“他們派人住在白塔寺幹什麼?”
劉金吾道:“咳,白塔寺是忽必烈所修,本來就是喇嘛廟,隻是咱大明建國把喇嘛清走後一直沒人打理,中間修過一次,香火也不旺,直到十幾年前小池宗玉做了主持,才撐起了一點局麵。他是少林寺方丈小山宗書的師弟,卻更喜歡密宗修法,主持白塔寺之後便一直致力與西藏佛門建立往來,尤其跟雄色寺的關係最是要好。雙方的寺院都有彼此的僧人常駐參修,翻譯了不少經典。這些年小池一直想請丹增赤烈來京講法,而終未成行。大概五六個月以前,對方卻應允派一位護教金剛前來,這可是重量人物,雖不是赤烈上師親至,卻也著實讓他高興得不行。西藏僧侶很多身具異能,噶舉五大金剛更是了不得,我也一直盼著瞧瞧他們的真容真貌,前一陣子還總去白塔寺打聽來了沒有,這陣陪著您玩兒,都快把這事給忘了。”他目光向下,隨隊伍轉去,眼神中露出向往神色。
常思豪瞧著那些赤足的腳夫在雪中緩慢而安靜地走過,法座上的丹巴桑頓意態凝沉,表情裏有一種視天地如無物的冷肅。不禁感覺到一股涼意在足下升起,忖道:“噶舉派聯合藏區勢力排擠索南嘉措,顯然也不是簡簡單單吃齋念佛的和尚,此番赴京,目的隻怕也不單純。”
雄渾的角號聲中,僧伍緩緩行去,茶樓裏看熱鬧的人們各自回座,議論紛紛。
劉金吾見常思豪凝目不動,搓手訕笑道:“今日桑頓到京,白塔寺必有一番熱鬧。”常思豪一聽便知他心思,道:“怎麼個熱鬧法兒?難不成他也要表演隔盒觀物,土裏埋人麼?”劉金吾笑道:“轉世金剛法力非同小可,別說土裏埋人,把自己擱壇兒裏醃起來都沒問題。”
常思豪失笑,喃喃道:“人家那是光頭,你當是雞蛋麼……”忽然間笑容驟斂,猛扳窗棱探身再看,僧隊早轉過街角,已經瞧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