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金吾挑起大指:“行,我服了。您這不叫聰明,叫智慧。哈哈!”他把信封又在手裏抽了個響,道:“那我先回宮去轉轉,把這事給安排了。”
送走了劉金吾,常思豪回到後院,就見李雙吉蹲在屋簷底下,一圈一圈的正往下解繃帶,便問他這是幹什麼。李雙吉答道:“這東西勒得慌。俺向來皮實好得快,包得厚了就癢癢。”說話手還不停,兩三下繃帶褪盡,三兩把便抓掉了痂皮,露出滿胳膊的紅印子來,果然好得差不多了。常思豪問:“你何時回去複命?”
李雙吉眼一翻:“複命?複麻皮命?缺錢能賺回來,缺德誰給俺補?要早知道他找俺幹的是這麻皮事,俺一早就摔耙子了!還給他複命!”常思豪一笑,越發覺得這人憨直可喜。湊近蹲下和他聊了起來。原來這李雙吉是關外人,父親早亡,他帶著老娘流落京師,在城外賃了個棚戶住下,靠賣力氣度日,後經人引薦到了獨抱樓接馬,一幹多年,如今每月能領一千五百錢。
常思豪問:“娶了媳婦沒有?”李雙吉搖頭:“嗨,不娶那玩意兒。如今女子,沒過門都是好姑娘,過了門偷人、底漏、扯老鴰舌,有幾個是正經人!娶回來沒的讓俺娘受氣!”常思豪失笑,心想這可是一杆子把一船人都打翻了。又問:“一千五百錢,夠花麼?”李雙吉道:“還成,俺這人沒別的,就是吃得多,賺的錢買糧食倒夠了,客人有打賞就割點肉和下貨跟俺娘改善一下,吃不著俺也不饞。”常思豪笑道:“真不饞嗎?”李雙吉打了個沉兒,歎了口氣:“嗨,實在饞了,就到城外勒野狗去。俺娘倒挺愛吃狗肉的。”
看著他這笑容,常思豪倒想起了在家鄉堵鼠洞挖野菜的時光。喃喃道:“你這麼離開獨抱樓,以後恐怕會經常去勒野狗了。”李雙吉眼睛直了一直,又嘿嘿一樂:“嗨,幹啥不是吃飯。”常思豪在他肩上一拍:“你既然不願回獨抱樓,就留在我這兒吧。”
李雙吉猛側頭望過來,一臉驚奇。又見常思豪正伸出二指:“工錢給你每月二兩銀子,可惜我這不賣酒招客,賞錢你就落不著了。”他登時大喜:“這就夠了,還要啥賞錢?”常思豪站起身道:“我這院子不少,你要願意,就把老娘接來一起住吧。”李雙吉眼睛圓起:“有這好事?常爺,您這是因個啥呀!這是,是因個啥呀?”常思豪一笑:“不因個啥!瞅著你,心裏踏實!”
李雙吉以往接觸到的人總當他憨傻,也不來和他真心交朋友,今見常思豪如此信任自己,登時大為感動,怔了半晌,也想不出什麼感謝的話來,蹭蹭鼻子道:“啥也不說了!啥也不說了!”跪下來磕起響頭,常思豪拿靴尖一挑他胳膊:“得,大老爺們兒要有個人樣,別學狗樣兒!起來吧!”
李雙吉高高興興站起身來,回手抓起斬浪刀遞過。常思豪瞧了一眼,心想曾幾何時這把刀是吟兒的生日禮物,現如今卻差點成了她送命的冤家,不願再碰,說道:“你先替我帶著吧!”李雙吉爽爽快快應了聲:“行!”把刀插在腰間一拍:“您蓋房子俺掄鍬,您做關老爺俺扛刀!跟著英雄,打今兒個起俺也算豪傑了!”常思豪失笑:“我這臉是老君爐裏燒出來的,哪有關公的樣兒啊?包公還差不多。”
旁邊有人笑道:“原來包大人在麼?奴婢正要替我家夫人申冤呢!”
隨著話音,顧思衣挽著秦自吟緩步踱來。
常思豪見秦自吟悶聲不語,上前拉了她的手:“還在生我的氣?”
秦自吟道:“我有什麼氣好生?我病的時候那般吵鬧折騰,都是你們在照顧我……”
常思豪聽她語氣脈脈含傷,又似帶有幾分無奈與不甘,心想:“原來她記得這些。是了,我們接她上恒山時,距服藥已經兩個多月,藥效過去大半,對後來的事情還是會有點印象的。”想到些兩人喂飯吃藥的親呢情景,臉上有些發燒。輕聲道:“別說傻話了,咱們是夫妻,我若病了,你也會那樣照顧我的。”
秦自吟抬起眼來:“相公,咱們真的是夫妻?”兩人執手相對,常思豪見她雙眸若水,內中卻無盡迷茫,不禁心頭起皺。臉上強作笑容,安慰道:“傻瓜,不是夫妻,你又怎會懷上我的孩子?”顧思衣聽得掩口一笑,招手引著李雙吉悄然避開。
秦自吟長睫垂低,想了一想,喃喃道:“說的也是。”她幸福而又不解惆悵地一笑,兩臂環在常思豪腰後,向前貼來,將頭緩緩靠在他身上。
天清地靜,寂寥無聲,常思豪隻覺肺腑間如揉如搓,一時間悲酸難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