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慶舉頭一飲而盡,待群臣這輪飲罷擱盞,他哈哈一笑:“眾家愛卿可能尚且不知,在大同一戰中立下汗馬功勞的英雄,今日也在宴上。”說到這兒四顧眾臣,瞧著大家的反應。
常思豪心頭一跳,隻覺渾身的血都在加速流淌。他坐的位置靠前,群臣早對這個生疏麵孔腹議已久,此刻都將目光聚攏過來。
隆慶道:“這英雄名為常思豪,他協助軍隊助守大同,殺了韃子一個落花流水,殲敵數萬,事跡已經傳遍天下,想必眾卿也都已耳熟能詳。他來京之後,又刺破幾名宵小奸謀,救了朕的駕。朕與他一見如故,聊得甚是投契,已經將他認做了禦弟。常兄弟,你且站起身來,讓大家瞧瞧!”
殿中異常靜肅,常思豪從未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被誇過,而且誇獎的人又是當今皇上,身份畢竟與別不同。此刻聽他呼喚自己,急忙應聲而起。
他身材本來高大,健碩的肌肉又將渾身上下每一處衣衫都撐得飽滿有型,往那兒一站黑壯壯雄傲生威。殿上多是弱質文臣,再就是些宦官內侍,哪見過這等陽剛人物?隨著他的站起,目光一致抬高,都覺眼前有一座高塔在拓土而出,直有撐雲托日之勢,內心裏不由自主地產生出一種強烈的、原始性的敬畏。
隆慶向群臣道:“若無常愛卿於水夜跳城,舍命炸掉屍堆,力保城防不失,又出奇兵率百騎衝營,驅畜群破大寨,擊退俺答,隻怕今年京師又要重演庚戌圍城的窘境。以百餘騎人馬,擊破數萬敵兵,可是不易啊!”
眾官相顧點頭。
隆慶頓了一頓,又道:“朕也讀過些兵書戰策,知道戰爭打的是錢糧,然而魏武在官渡兵少糧盡,卻能大破袁紹十萬眾,諸位愛卿可知是何緣故?”
他目光在群臣臉上緩緩掃過,眾官都低下頭去,暗自惴惴,生怕點到自己頭上回答問題。丹巴桑頓多少聽出一點眉目,臉上卻是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皇上說話他也不停手,一勺勺地剜著豆腐,吃得極是安閑。
隆慶目光落於一點:“元敬,起來說說,你的戚家軍有多少人馬?”
戚繼光急忙起身答道:“回皇上,臣部下三千。”
隆慶點頭,站起身前踱兩步道:“眾卿可聽清了麼?三千!戚大人隻有三千人馬,為什麼平倭百戰百勝?朕以為,不僅僅是因為他的部下勤於訓練,作風頑強,更重要的是他們紀律嚴明!都說百姓怕官,為什麼戚家軍到處,卻受到夾道歡迎?那是因為,勝利需要的不僅僅是軍心,更需要民心!”
他身處高位,又放開了聲量,這番話說出來鏗鏘有力,音波傳開在殿中往複震蕩,回響嗡鳴,震人心肺。
眾官員聽皇上語聲激昂,也都感染敬畏,一致轟然稱是。
丹巴桑頓所在位置接近殿口,正值音波回蕩交接之處,傳至耳中更是聲宏數倍,震得他臉上也有些變顏變色。若非已知隆慶是大明天子,光聽這聲音,幾乎要把他當作一個武林高手。
隻聽隆慶道:“常愛卿是山西千萬百姓中的一個,在韃靼兵臨城下的時候,他站了出來,為什麼別人沒有?朕以為,天下的常思豪絕不止一個,他們之所以沒有站出來,是朕這個皇帝沒有當好,是你們的官沒有做好!是本應為百姓做父母官的人改去做了百姓的爺爺,百姓的祖宗!”
眾官見他聲色宏嚴,一個個都嚇得麵如土色,悚然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