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章 對攻(2 / 2)

劉金吾對朝廷舊事極為熟稔,一經他提醒,登時反應過來,朝戲班子瞧去,心想今天他們換戲,除了可能與顧思衣有關,莫非還別有隱情?梁伯龍又是什麼時候跟陳以勤混到一起的呢?看來這幫戲子交遊廣泛,八麵玲瓏,還真不敢小瞧。

眾官之中有的早瞧出端倪,有的初懂乍悟,略一回味也已想到,一時議論紛紛。

陳以勤冷笑:“照你這麼說,這戲班子倒像是我事先安排下來,故意要給你們難堪的嘍?”

王世貞斜了詹仰庇一眼,把頭仰起,鼻中冷哼:“下官無憑無據,豈敢妄言!倒是今日小年國宴,本為吉祥盛會,有人卻從一開始便無端發難,如此接二連三,未免巧合重重,讓人不得不疑!”

詹仰庇一聽,登時白眼圓翻,霍然站起:“王世貞,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王世貞重重一哼,不去理他。

詹仰庇雙睛冒火,豎臂向天,搖著指頭道:“詹某揭批貪墨之徒,乃一心為國之舉,你無端指摘我懷有陰謀,是何道理?”王世貞冷然道:“下官可沒說是詹禦史您在無端發難,閣下又何必心虛如此,先行對劍入鞘?”詹仰庇氣得渾身直抖,顫手指道:“你這是無中生有,惡語傷人!雖不說透,又有誰瞧不明白!你父親王忬當年屢戰屢敗,誤國非淺,就算這戲裏真是影射了他,那也是他咎由自取,民憤使然!”

王世貞最聽不得別人指摘父過,一張玉麵早氣得白森森更無半分血色,他陡然提聲道:“韃子兵強馬壯,戰敗並非我父一人之責,他是被嚴氏父子借機陷構致死!今秋皇上已經為我父平了反!照你這話,是說當今皇上昏庸,平反平的不對嘍!”

詹仰庇怒道:“那當然是……”話說一半,粗紅了脖子,再也說不下去。如果說老皇爺嘉靖殺得對,那自然是指摘皇上不對。如果說皇上平反正確,那麼自己的話顯然就錯了。

常思豪靜靜聽著,見王世貞不著一字,卻占盡先機、得盡風流,盛怒之中仍能構下陷阱讓詹仰庇入套,不禁暗暗佩服。斜往上看,隻見徐階安坐悠然,眼皮不抬,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顯然一切盡在料中。

“啪——”

隨著一聲猝響,一隻玲瓏玉杯碎在殿心。

隆慶霍然站起身來。

王世貞和詹仰庇一見皇上滿臉怒容,趕忙折膝跪了下去。

隆慶繞過龍案,盯著兩人伏低貼地的頭顱和衣領間露出的一段頸子,臉色凝寧如鐵。

劉金吾心中猛跳之餘也趕忙把頭垂低。他一向跟在隆慶身邊,從未見過皇上如此臉色,知道今日大宴,先是李芳被告下獄,次是番僧譖言添堵,徐閣老又遞單佯辭,皇上一直勉力周旋,好容易開場戲高興一下,卻又被這兩人給攪了,皇上涵養再大,也不免忍耐不住,此時誰有一句話說得不對,怕就要有殺頭之禍。百官更是擱筷罷盞,怵惕弓身,心似弦繃。連紫宸台上的馮保,也縮肩低眉,加倍小心。

就在這滿堂寂寂,落針可聞之際,忽然一個高亢的聲音喝道:“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