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章 警訊(2 / 3)

軍中人物背正腰直,自有作派。俞大猷帶兵多年,雙睛透電,在常思豪這身段上一掃,便能聞出些許軍旅氣息,微感訝異,道:“老朽久在廣西,對京中風物都不熟悉了,不知侯爺是哪位王家之後?”

徐三公子笑道:“老將軍這就有所不知了,常侯爺是憑軍功受爵。他的事情說來話長,您還是坐下來,咱們慢慢說。”

俞大猷登時臉色便有些不悅,嘉靖一朝除了俺答犯邊、倭寇作亂、各地有些造反起義外,大體還算和平穩定,隆慶帝登基以後也沒有什麼大的戰事,沒有大戰事,哪來的軍功?自己從嘉靖二十一年到現在,大大小小的仗打了不少,立的功勞堪稱兩朝武官之冠,如今卻也隻不過是廣西總兵官加都督同知的虛銜,此人小小年紀,憑什麼位列王侯?尤其這話由徐三公子陰陽怪氣地說來,讓人既不愛聽,更不愛看,登時身子一挺,便不坐下,道:“這一桌都是公子王孫,我一個老頭子,隻怕和大家說不到一塊兒啊!”一抬眼瞧見角落裏的戚繼光,露出笑容:“元敬也在?好,咱倆湊湊!”

郭書榮華忙在手上加力,笑道:“老將軍這又何必?”側身喚道:“戚大人——來來來,過來這桌,一起陪陪俞老將軍!”

俞大猷使個眼色,想讓戚繼光別動,不料他卻站起身來,躬著腰陪著笑走了過來:“誌輔兄,一向可好?元敬給兄長問安了。”俞大猷一瞧他這模樣腰酸骨軟的,哪還有半點英雄氣概?臉色更是不正,問道:“元敬,你莫不是病了麼?怎地背也駝了,腰也不直的?”

戚繼光左右虛顧,澀澀一笑:“是,是有一些。在外行軍打仗慣了,一駐京師,這身子不知怎地便綿軟了不少。”

俞大猷皺起眉來,想起這老戰友怕老婆名聲在外,莫非是被偷養那幾個小妾淘空了身子?不悅道:“你比我年青二十四歲,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怎可這般頹迷?唉,這刮骨鋼刀你就……”郭書榮華笑道:“哈哈哈,老將軍鞍馬勞頓,還是坐下說話嘛,來來來。”說著親自搬過椅子,扶他坐在丹巴桑頓的對麵,作勢又要去搬。戚繼光知趣,趕忙自己搬了一把,坐在俞大猷和丹巴桑頓之間。

俞大猷和戚繼光並肩作戰多年,說話向不顧忌,見桌上徐三公子臉帶謔笑,自己總不能當著這公子哥暴老戰友的短,被郭書榮華攔下,也便不再多說。但坐下一瞧常思豪,頗不順眼,又見自己身邊是個半大孩子,穿著官服,一對柳葉眼骨碌碌轉來轉去,古靈精怪,更出奇的是對麵還有個西藏和尚,這一桌人不知怎樣湊來,心中更覺詭異。徐三公子適時扇起小風道:“老將軍一定奇怪皇上的封賞為何如此之重,其實侯爺的軍功隻是一方麵,更重要的是他曾經救過駕呀。俗話說的好,功高莫過救駕,計狠不如絕糧,隻怕在皇上心裏,還嫌這二等雲中侯,封的小了哩!”

常思豪心想:“看來這草包至今仍不知長孫笑遲等人曾想謀害皇上,這事和你大有關聯,要不是涉及宮廷秘辛,被皇上刻意壓下,說出來隻怕把你嚇尿了褲子。”

若是別人來解說,俞大猷心裏的火還能拱一拱,聽徐三公子來扇風,他反倒不受這個激了,哈、哈地笑了兩聲,道:“是嗎?難怪啊!誰讓咱運氣不佳,隻能在南方平平山、滅滅島,抓點海上來的小矬賊呢?”

常思豪忙又再度站起躬身:“倭寇為害多年,禍亂極大,老將軍和戚大人都是勞苦功高,我不過是一軍中小卒而已,機緣巧合,暴得虛名,怎能與老將軍相提並論?”戚繼光忙道:“侯爺不必如此。誌輔兄,你是有所不知,這位常侯爺一副英雄肝膽,真是義勇俠烈之人,我在京師多曾受他照拂,日後你我大家多多往來,您定知我這番話絕然無虛。”當下又將秦、常二人在山西事跡簡說了一遍。

俞大猷本是豁達之人,見老戰友這麼說,定是無虛的了,他也在大同駐紮過一陣,見識過俺答騎兵的厲害,知道能用那麼少的代價把韃子擊退,著實很了不起。看到常思豪此刻又如此恭敬,心底也就釋懷了許多,何況桌上坐著徐三,自己跟這小常侯爺過不去,豈不讓他這酸兔羔子看了熱鬧?當下也微還一禮道:“侯爺不必客氣!你我雖沒在一個馬槽子裏吃飯,但既然都在軍中待過,大家便是自己人!我老頭子歲數大了,又帶兵帶慣了,愛拍個老腔,論個階級!有什麼衝了撞了的,別往心裏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