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中華和武誌銘不好再說什麼,上了馬繼續前行,又走出十幾裏地,道上已經黑得瞧不見了。眾人找了片樹林架起篝火烘烤濕衣,草草吃些幹糧。就在合衣準備睡下之時,隻聽當當聲響,道上大袖飄飄,有人如撲翅之鳥般急急奔來,正是那胡僧,“當當”的聲音,便發自他屁股後掛的鈴鐺。
齊中華等心知敵我未分,各自摸刀加了戒備。胡僧奔火光拐進林來,拿眼疾掃,卻找不見那黑臉姑娘,合十問道:“請問人到哪去了?”郭強問:“大師是說那眉毛很彎、睫毛很長、一對笑眼、牙很齊、很白、臉蛋黑黑皮膚又很好、笑嗬嗬很招人喜歡、滿頭紮著彩繩辮子、穿得左一格右一格五彩花布衣袍、顯得花哩呼哨的那位光腳丫的姑娘麼?”胡僧聽了半天,終於明白他隻不過是在描述一下麵貌而已,忙不迭地點頭。郭強向前路一指:“她著急趕路,已經離開很久了。”胡僧拿眼一瞄方向,立刻拔足奔去,沒跑兩步,又停下轉回身來,端端正正向常思豪施一禮,這才放開速度追去,眨眼間沒了影子。
暗夜中隻聽得鈴聲叮當遠去,驚得樹林宿鳥亂飛。武誌銘捅著郭強,撲哧笑出聲來:“你小子蔫壞,大和尚這般急法,非得追到天亮不可。”倪紅壘搖搖頭,覺得倆人大不厚道。
郭強道:“那手卷我也瞄見一眼,顯然並非古物,當真就那麼緊要?倒真想瞧瞧。”武誌銘笑道:“說不定是一紙婚約,帶著去求親的,你沒瞧他那些金珠寶貝?多半便是聘禮。”齊中華輕輕咳了一聲,有小林宗擎在,他們調侃出家人,畢竟有些不尊重。郭、武二人會意,都不再說了。卻聽道上嚓嚓嚓又有步音響起,正是那滿身花格布衣的中年人。他奔到近前,一眼瞧見常思豪,喝問道:“我女兒呢?”吐字發音極其準確,根本不像西藏外族之人。
武誌銘對他這態度極為反感,答道:“被大和尚逮去了!”抬手往胡僧所去方向一指。中年人驚得變了顏色,剛要轉身去追,又凝住了腳步,喝問道:“你們是什麼人?”武誌銘道:“你問得著嗎?”中年人眉鋒微挑:“你們在劍門道上,為何出手救他?”常思豪笑道:“閣下在劍門道上,又為何出手救我?”中年人神色一凝,似乎意識到事情並非自己推論的那樣,正要說話,忽聽林中一聲怒喝,那胡僧大步衝了回來,他趕忙擺出迎敵架勢,喝道:“快把我女兒交出來!”胡僧怒道:“把書信還我!”
郭強笑道:“你們各有所需,何不相互交換?”
胡僧有點沒聽明白,那中年人眼神卻是一變。如果對方抓到了自己的女兒,早也將手卷搜去了,如何還會朝自己來要?當下用蒙語問道:“我女兒不在你手裏?”胡僧一愣,也用蒙語答道:“當然不在,我還要找你要呢!”郭強一聽二人嘰裏咕魯說話,心中暗道不好,可是不懂蒙語,想插話也插不上。就見他倆又交談幾句,忽然同時怒目向自己視來,登時知道漏餡了。那中年人喝道:“原來都是你們這夥人作怪!”一躍竄到近前,抓起郭強領子:“你把眉兒怎麼樣了!”
齊中華等人嗆啷啷各自拔刀將他圍住,“幾位且慢!”小林宗擎忙製止道,“施主切勿動怒!令嬡十分安全,毫發無傷,請施主放心!在下少林派小林宗擎,不知施主尊姓大名?”那中年人一聽倒覺意外,小林宗擎乃少林派八大名僧之一,多在南方武林行走,怎會現身在劍門道上?
小林宗擎見他目露狐疑,心中明白,環視四周,找了一株枯樹,伸臂舒張五指,貼樹皮向前緩緩推去,頃刻一收,樹上現出一隻清晰的掌印,邊緣柔滑毫無毛刺,就好像按下去的是塊泥一般。轉回身來說道:“小僧這‘施無畏掌’練三年而成,又用二十七年磨練火候,不敢說天下無雙,至少在少林寺中一時無兩,想來可以證明小僧的身份了。”這一來倒令常思豪暗自驚異,心想原來小林宗擎功力如此深湛,這可跟絕響所說大不一樣,莫非他們少林派對外示弱,都是在韜光養晦?
中年人果然見之肅然,道:“聽說中施無畏掌者可以安心,不殺傷而能製人,實為武學中一朵奇葩。今日一見,果然奧妙殊勝。”鬆開了手指,郭強腳尖沾地,向後退開。
小林宗擎合十道:“一切爭鬥欲望皆因不安而起,心安無欲,無欲則剛。與其說這是一門武功,倒不如說這就是佛法。”
中年人略拱手道:“大師說法精要,燕臨淵受教了。”
常思豪心頭一跳:“他就是燕臨淵?”忽然間明白了那股熟悉的感覺是從何而來:眼前這男子剛毅的線條和冷峻的神情,可不是像極了燕淩雲麼?
小林宗擎訝異道:“原來真是燕大劍?看你武功路數非比中原,又穿了藏人衣服,小僧一時還真不敢……阿彌陀佛,失禮失禮。不知燕施主因何到了劍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