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思豪頗感好笑。心說你怕我想歪,幹脆不提就好,何必如此?
唐根說完顯得很沒底氣,擺手道:“咱們還是追人要緊,這裏空蕩蕩的也沒什麼好看。”常思豪點頭退後兩步,忽又停下。唐根問:“怎麼了?”常思豪道:“當初唐門和蕭府一戰,是在哪打的?”唐根道:“當然就是這裏,不然還會在哪?難不成你以為是在杭州?又不是我們去招惹他們!”常思豪問:“當時戰況如何?”唐根道:“武林兩大世家拚鬥在一起,那慘烈還用問麼?”常思豪問:“結果怎樣?”唐根不耐地道:“打了個平手。”常思豪問:“傷亡情況呢?”唐根翻著小眼睛:“江湖上盡人皆知,你還問我?”見常思豪臉帶茫然,便哼了一聲道:“我太爺、爺爺、奶奶戰死,蕭鬱拾煙的兒子死了,他自己也受了重傷。”
常思豪緩緩點頭。
唐根道:“雖然算起來是我唐家死的人多,可是當時打到最後,蕭府已隻剩下重傷的蕭鬱拾煙,而我太奶身上無傷,戰力仍在,若繼續打下去,蕭府的人非但占不了便宜,反而是輸的麵大。我說‘打個平手’是整個江湖都公認的,絕非替自己家人找麵子,這一點你切切不要想歪。”說完扭頭往外走去。
常思豪問:“蕭家的死者葬在哪兒?”
唐根已走到門邊,聽這話忽然腳步一凝,猛地回過頭來——常思豪也在看著自己——登時明白了他這通問話的意義,眼光掠去,爬滿植物的樓閣被葉片遮蔽得森森黯黯,一方方窗口有如黑洞,潮氣氤氳,穿繞如蛇,頓令他惶然氣虛。喃喃道:“難不成……他想拿我太奶祭……”
常思豪道:“不要慌,咱們找找看。”
唐根攏手在嘴邊,呼喊著:“太奶!”,向前竄去,常思豪緊隨其後。
兩人一路尋找,連穿過七重院子,並不見蕭今拾月的蹤跡,眼見到了最後一重外牆,忽聽外麵有低語之聲,唐根興奮起來,喚道:“太奶!你在這裏麼?”輕輕躍上牆頭,隻見前麵是一處開放式疏闊連林的後園,迎春瘋長的花草和無人修剪的枝條將這園子塞得綠意滿滿,園心有一大三小四個墳基,形成小小的墓葬群,周遭橫七豎八躺著十來具屍體,都是唐門仆役的打扮,另有四人背對己方圍攏在墳前石階邊,似乎看著什麼,聽見身後有動靜,不約而同地回過頭來。
唐根手扣暗器便要打出,常思豪認得那四人正是齊中華、郭強、倪紅壘和武誌銘,忙攔住道:“是自己人!”落下園中,幾步衝到近前,隻見唐太姥姥呈“才”字形倒在墳前石階上,胸口插著柄刀,身上幾處血洞連洇成片,鮮血順著腳尖如水線般流淌而下,鹿筋龍頭拐扔在旁邊。唐根大叫一聲撲了上去,扶著她身子搖晃。
唐太姥姥緩醒過來一息尚存,聽見唐根的聲音,空洞的眼睛立刻瞠大,手指揚起,口唇蠕張。齊中華扶傷臂向常思豪恭身施禮:“侯爺!”常思豪一擺手,隨唐根蹲身過來道:“老人家,您感覺怎樣?”聽到他的聲音,唐太姥姥臉上猛地抽搐了一下,手落下去,死死抓住唐根小臂,用盡全身力氣說道:“你回……家……”身子微挺,頭一歪,就此氣絕。
唐根撫屍大哭。常思豪雖和唐太姥姥沒什麼感情,但見其偌大年紀慘死當場,心裏也如打翻了醬醋缸般不是滋味,緩緩站起身來。
齊中華道:“我們隨唐門的人由陸路趕來,走到林子邊聽到廢園中有人說話,便進來察看,見個年輕人提著她和一位老尼站在這墳前。唐門的人認出唐太夫人,料想那年輕人必是蕭今拾月了,當即展開包圍,不想對方暴然出手,奪刀先將太夫人刺倒,隨即攻將過來,兩個照麵便將大夥兒殺得大潰,我們幾個也受了傷。”說著眼神往旁邊一領,常思豪瞄去,果然倪紅壘、郭強、武誌銘肩臂上也都有血往外滲,問道:“你們情況怎樣?”倪紅壘低頭道:“不礙的,侯爺不必擔心。”武誌銘道:“似乎蕭今拾月看我們穿的不是唐門服色,手下便留了情。他將我們殺散開,衝邊上這墳墓拜了兩拜,瞧著倒地的太夫人,言說什麼‘老東西歲數大了,便給你留個全屍’……”說到這,照顧情緒似地瞧了唐根一眼。
唐根大哭中似乎聽而未聞。
常思豪示意繼續。武誌銘道:“他說完便提著那老尼離開,我們圍過來正要救治太夫人,您就到了。”
“他還沒走遠?”
唐根一抹眼睛,當時“騰”地躍起,將唐太姥姥胸口的刀拔在手中,向林間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