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章 薦賢(2 / 3)

六成道:“侯爺不可誤會。袁老有所不知,方枕諾其實每年都要回眉山一趟,卻不是來看什麼親戚,而是來與貧僧鬥智。”

“鬥智?”常思豪愈聽愈奇。

“不錯。”六成笑道:“這孩子長到十來歲時,看似變得文靜,其實仍很頑皮,有一次臘月初八成道節上,他與一群孩子到寺裏來玩,找我寺中告示筆誤,詐去二十五鬥稻米。又被貧僧追回,‘結下梁子’。自此經常來寺裏攪鬧,我們或是互相出題為難,或是各設機謀陷害,初時總是貧僧獲勝,後來漸漸勝多敗少,又變成勢均力敵,每年我們最多要鬥到上百次,他隨師去雲南之後,一年隻回來一趟,便隻能鬥一次,鬥的內容卻變得詭異凶險、不住升級。十一年來,貧僧總共六勝四負,他……”常思豪插言道:“這麼說,他還是不如你。”

六成搖頭:“我那六勝,有五次是前五年的,一次是第七年的,他的幾次勝利,卻都是近年的。”常思豪心想:“這麼說他先輸後贏,越來越強了。”問道:“你說十一年來六勝四負,那才隻鬥十場,還有一場呢?”六成微笑托起酒來:“嗬嗬,不知何故,他去年沒有回來,大概覺得貧僧已不是對手了罷。”

常思豪愕然點了點頭,尋思:“唐根能看穿齊中華的破綻,那份機靈多半承自於他這父親,六成雖長年在寺裏對燈念佛,看官場形勢卻如掌上觀紋,揣摩徐階心理也極為精準,連他都對這‘人中驕子’推崇倍至,想必是錯不了的。”這時六成道:“方枕諾才智雖高,卻不喜科舉之路,前些年回鄉時,總是拎個酒葫蘆隨走隨喝,問他以何為生,回答是在一家酒樓管賬,說得輕描淡寫,想來大才小用,也不甚得意。貧僧修書一封,讓他到廣東與您彙合幹謀大事,他也必然開心。”

常思豪心中有了幾分期待。但見袁祥平在一邊自斟自飲,表情平淡,似乎頗有不以為然之態,便問道:“袁老先生,莫非您覺得此事有何不妥麼?”袁祥平擱下酒壺,垂眉低目地說道:“軍侯動問,老朽便知無不言。對於方枕諾的看法,老朽與六成禪師頗不相同。”常思豪聽得這話,又有些擔心起來。袁祥平道:“老朽觀方枕諾才學機智,可稱人中龍鳳,然而其不知順逆,恐怕難堪大用。”常思豪道:“請先生詳述一二。”

袁祥平道:“我蜀中與別處不同,孩童啟蒙,不念《千字文》,不讀《百家姓》,先學諸葛武侯《出師表》,蓋因人生天地之間,當忠孝為本、家國為懷,方可頂天立地,做一男兒丈夫。”

常思豪肅然道:“正是。”

袁祥平道:“《出師表》備述武侯與先主相知相遇之情、同心報國之誌,且惇惇勸導後主開張聖聽、自修其德。辭情懇切,雖小兒讀之,亦為之感懷涕下。然方枕諾七歲時,在學館外聽人讀得此表,卻放聲大笑。”

常思豪奇道:“他笑什麼?”

袁祥平道:“他笑武侯雖有一片深情,見識卻差。”

常思豪啞然心想:“諸葛亮乃蜀漢丞相,當年未出茅廬便三分天下,說他見識不佳,豈非笑話?”

袁祥平道:“當時塾師出來,問他何故大笑,方枕諾言說,表中‘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所以傾頹也’二句,實屬無學之論。隻因把國事傾頹之原由,全都推在了人身上,其實不然。他說東漢所以傾頹敗亡的原因,是因法效秦製,改西漢虛銜常侍郎為‘中常侍’,授與宦官,行掌管文書、傳達詔令事,使得內外溝通皆控於閹人之手,而這一環節又缺乏監查機製,所以才導致弊病叢生。人皆稱漢亡於十常侍閹禍之亂,其實亂之由不在十常侍是否閹人,而在於這個職官本身設置的不對。無論誰人在這位置,久而久之也一樣腐敗墮落。”

常思豪心想:“東漢形勢,與今日東廠控國倒很是相像。”說道:“方枕諾這話,也沒什麼不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