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連安道:“依你之見,今天皇上為什麼要召見侯爺?”
秦絕響機械重複:“為什麼?”
程連安一笑:“小林宗擎一入京,廠裏就知道了。他來的時機很好,目的也就不難猜測。相信督公一定不忍侯爺陷入被百官攻擊的風潮,這才會進宮斡旋。”
秦絕響奇怪:“斡旋?”
程連安道:“皇上要看百官的反應,就要當眾與侯爺會見,可是據我所知,此次召見隻有皇上、督公和侯爺三個人在。”
秦絕響心情少定,又問:“可是這裏有皇上的意思,他怎麼從中斡旋?”
程連安道:“督公行事莫測高深,那我就不清楚了。而且這事他做得很突然,幹爹召我過去的時候,應該還不知道他有此一舉。”
秦絕響沉思半晌,懈然坐回椅上,指抓扶手喃喃說道:“這個聰明,那個算計,敢情爭來鬥去,都不過是皇上罐裏的蛐蛐兒。”
程連安道:“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就算皇上下旨來硬的,又有誰敢不從?人家是莊家吃八方,咱們隻有學黃花魚溜邊兒的份兒,這一點是永遠也改不了的。但是溜邊兒也得有溜邊兒的本事,嚴嵩光睃著岸邊灑食兒的主子,忘了身後小魚崽子也咬人,徐階是吃飽後得意忘形,浮潛隨興,錯把主子當成了伺候自己的奴隸。朝廷這大池子有的是魚龍神怪,大家都要守住一個規則:隻要主子開心,底下就有食兒吃。至於怎麼翻花躍水,既讓主子看了高興,自己又過得悠哉遊哉,那就要看各人的本事了。”
秦絕響忽然望定了他:“以你的身份,和我來說這些……”
“你不要誤會,”程連安目中幽光閃爍,小臉變得森然鬱碧:“我雖有幹爹撐腰,但在東廠寄人籬下,景況也是不佳。”
秦絕響沒料到他能自爆尷尬,很明顯地愣了一下。
程連安繼續道:“幹事們一個個表麵恭敬,其實心裏,不過當我就是個狗仗人勢的小娃子罷了。靠山再大,誰知道哪天會塌?何況與其去靠別人,不如讓人來靠我!”未及說完,秦絕響的胳膊伸過來,攏住了他纖細的肩膀:“啥也別說了!好兄弟!人都得靠自己,這話一點不假!我也是這麼過來的!這年頭,隻要心黑手狠,敢闖敢幹,沒有不成事的!從今以後,大家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聯手打出一片天地來,讓那幫以大人自居的狗東西好好瞧瞧!”說著左手小指勾出。
程連安伸小指與他搭上勾,四目相對,各自發出與年齡極不相符的一笑。
為了慶賀,秦絕響要了不少糖果茶點與他對坐閑食,另放出人手打探情況。當得知常思豪從宮裏出來和戚繼光奔了昌平,兩人都有些糊塗,直到劉金吾把內幕傳出,才明白是怎麼回事兒。程連安道:“原來如此,現在還有聚豪未滅,古田未平,廠裏又探得了長孫笑遲隱居的確切地點,看來督公的意思是利用這些事引得侯爺離京去辦,就可讓他與這場風暴擦身而過。”
秦絕響“啪”一聲把咬了半口的豆蓉酥甩在桌上,摔得芝麻粒亂飛。冷著臉道:“金吾這廝必然知曉內情,卻提前連個風也不透,著實可惡!”程連安道:“之前他出來請侯爺進宮,多半隻知道皇上、張居正他們的舊想法,還不了解督公此去的真意。”
秦絕響冷冷哼了一聲。知道不管什麼密旨大哥都會告訴自己,劉金吾料錯形勢,自知這趟要遭埋怨,派人透信打個前站,無非買好而已。
程連安道:“試想誰能大得過聖眷天恩?他是皇上身邊用慣的近人,所做所為不難理解,咱們對他還要善加維護,見麵之時,切不可露了形跡。”
“兄弟放心。”秦絕響鼻翼皺了皺,感覺在他麵前自己這當哥哥的反倒像個小弟了。穩穩心緒,問道:“以你之見,眼下咱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