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章 魚腥(1 / 3)

程連安起身道:“形勢還不算差,一切見機而作,見景生情就是。幹爹那邊我還要去回複一下,咱們改日再聚。”

秦絕響道:“你就說我脾氣古怪喜怒無常,試探之下碰個軟釘子,也就沒再深說。”程連安打個沉吟,點了點頭。將他送走之後,秦絕響回來琢磨:“馮保替張居正出頭勸我,自是和小山上人一個鼻孔出氣。從太監、閣臣到少林掌門,可以說禁宮、朝廷、江湖這三個點貫連支撐在了一起。這就不能不佩服老鄭,把局布得確實嚴密整齊。幸好我一衝一猛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否則靠細摸慢滲,想拿下百劍盟豈是容易?嘿,這他媽才真叫天意。”

他一陣後怕,一陣慶幸,一陣得意,料想馮保之所以會派程連安來,多少也有些沒把自己當回事的意思,程連安回去這麼一說,他心裏必然要犯些核計。馮保是宮內勢力最強盛的人,距離權力核心最近。現在隻有大哥和他聯係得上,凡事不好說話。如果他有興趣出來接觸一二,那自己就有機會將因鄭盟主死亡而斷裂的關係網再度編織起來,重握在自己的手裏。

本來常思豪和馮保關係不錯,若是他肯從中搭橋,加上程連安這層關係,一切就更容易了。可是大哥不是北上就是南下,在京也是事務繁多,一直也沒騰出功夫,這回無論如何也得加點緊才好。等了好一會兒仍不見常思豪回轉,便派人到昌平大營去接。天交傍晚,陳誌賓來回報,說侯爺已然隻身離京。

他聽得柳葉眼一橫:“什麼?大哥走了?你沒聽錯?”

陳誌賓道:“沒錯。是戚大人親口所說。”

秦絕響坐回椅上,目光有些發直。陳誌賓抬起臉來:“侯爺領密旨辦事,不願有人大張旗鼓送別,也在情理之中。”秦絕響橫了他一眼,真想罵:“你他媽老糊塗了?我們兄弟是什麼關係,皇上密不密旨算他媽老幾?”礙著他是暖兒的父親,總不能太過分,壓了一壓,擺手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陳誌賓應了聲是,垂首退下。暖兒也不敢吱聲,在角落裏靜靜瞧著。隻見秦絕響坐了好一會兒,站起身形緩步來至牆邊,推窗南眺,目光平直淡略,一張小臉上盡是憂容。她看得一陣揪心,小嘴唇略張了一張,終不知該勸說些什麼,黯然地垂下頭去。

天心懸舊月,一溪碎波黃。

月色下的草廬簡素依舊,寧靜安詳。

紅殷殷的蜀椒串在窗下輕蕩,仿佛一排排倒掛的燭光。

一條竹排隨著滾滾落葉順流而下,在草廬之畔緩緩撐定停橫,一個褲腿高挽、頭戴草笠的漁夫手提魚簍腳尖輕點,躍落岸邊,向草廬行去,口中喚道:“小香,我回來了!”

草廬內無燈無火,毫無動靜。

漁夫搖頭失笑,喃喃自語道:“準是又喝多了。”提著魚簍走到門邊,摘草笠掛在簷下,拉開門道:“今天收獲不佳,隻捕到了一條哩。”說話間邁步進屋。

一股血腥味和著酒氣撲鼻而來,令他吃了一驚,目光疾掃,隻見牆上琴歪,琵琶落地,屋中桌椅橫倒,地板上左一灘、右一灘,盡是深色的血跡,還有一隻碎裂的酒壺。水顏香靠在窗下頭發散亂,毫無聲息。

他趕忙將魚簍一扔,撲過來道:“小香!小香!你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僅有的那條小魚翻出簍外,在地上“吡、啪”翻跳。

水顏香迷迷糊糊被他搖醒,眉頭立刻皺了起來,揮手亂拍道:“臭……臭東西!離我遠一點!”吐字頗不清晰。

漁夫推開窗讓月光照亮自己的臉龐:“是我!小哀啊!”見她身上盡是血跡,也顧不得許多,伸手四處探摸,尋找傷處。水顏香厭煩地掙紮著,兩手亂揮,不住撥他腕子:“別碰我!都是魚腥味!臭死了!”口中一股酒氣衝人。長孫笑遲摸她身上確無傷口,稍稍放下些心來,屋裏屋外地轉了一圈確定無敵人潛伏,這才到後廚淨手。剛舀了一瓢水在盆裏,就聽身後柴堆嘩然一動——他不及多想,猛回身一腿掃出——

柴枝飛射,散落一地,定睛看時,卻見後麵引火用的幹黃草堆裏,趴著一隻白色小兔。

那小兔拖著一條傷腿,絨毛上血跡斑斑,身子瑟縮,眼神黯淡,奄奄一息,已無逃竄求生之力。

長孫笑遲一見便即省悟:這兔子是昨天自己在林中捉來的,想必小香是想殺它給自己做晚飯,結果一刀未能砍死,兩下受驚,兔子四處亂跑,為了捉它才搞得滿屋亂七八糟、到處是血。他瞧瞧旁邊案板上放著切好的蔥、薑末,想像著這天下第一美人戰戰兢兢追殺小兔的場麵,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

下腰瞧去,灶堂裏灰燼忽閃,尚有餘紅,他在灶底塞進些柴禾,鍋裏加了兩匙油。一探手捉住兔子,擰斷頸骨,伸食指在腿傷處往裏一插,左突右豁撐開皮膜,摳住一撕,半張兔皮便剝了下來,兩三下又將另一半剝好,掏去肚腸,肉扔在案上,快刀斬成小塊。此時鍋中油已滋滋作響,他將蔥薑末掃進鍋中,待香味略出,又將肉塊掃入,略翻炒兩下,加進了水,蓋好鍋蓋,在灶下添了根長柴,重新淨了手,夈了塊手巾,端著臉盆回屋。

水顏香迷眼不睜地仍在窗邊靠著,手在空中無力地虛抓,口中喚道:“酒……酒……”

長孫笑遲走近把臉盆擱在地上,點亮鬆油燈掛在牆邊,回來捉了手兒,用濕手巾輕輕替她擦拭血跡,哄道:“來來來,擦幹淨了再喝,好不好?”水顏香厭惡地抽回胳膊一甩:“酒!酒!”長孫笑遲笑應道:“好,好。”回手拉起一把椅子,把手巾搭在上麵,找來一隻碗到酒桶邊蹲下,揭開蓋子一瞧,裏麵空空蕩蕩,已然見底了。中午自己臨出去打漁前,桶裏應該還剩下十來斤,想必半天的功夫,這些酒都被她喝盡了。隻好回頭道:“酒沒啦,明天我到鎮上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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