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章 手滴血(2 / 3)

程連安道:“啊!那個是他的嗎?我見著了,的確是好東西。純銀的過梁,還鏨著蒙古字兒,但懂蒙文的督公卻又都讀不出,倒是你們四爺認得,說了一通什麼八四八,又是序列五的,聽得人雲裏霧裏。又說那鏨的字是什麼……馬兒要追著雲彩跑……時間久些,倒記不大清了。”

方吟鶴道:“是,四爺跟我們聊天時也提過,說上麵刻的字是蒙古諺語,意譯過來,大概有點‘好男兒誌在四方’的意思。他在私底下還給此鞍起了名,叫‘追雲逐日’,說這鞍子得配條黃毯披掛在棗紅馬上,趁著夕陽垂低、天澄雲淡的時候放在大草原上騎去,那時候天上一朵,地下一朵,馬奔起來走金光閃紅過綠,就如同太陽在水裏的影子,一定好看之極。”

常跑外辦事的人,說起馬來便提精神,程連安倒是興致缺缺,喃喃道:“鞍子這玩意兒,上馱大人,下壓駿馬,自在中間受折磨,呂掌爺喜歡這東西,難說沒有他的一番深意呢……哎?方先生,你笑什麼?”方枕諾道:“哦,沒什麼。”程連安道:“大家已是自己人,有什麼放不開的?有話就說嘛。”方枕諾笑了笑,似乎覺得惹他存了個心思反倒不好,解釋道:“我是在想,愛屋才能及烏,呂掌爺愛的多半不是鞍。”程連安略直一下,會了意,嘿嘿地也笑了。

方吟鶴也琢磨出了個中意味,隻恐順著話音兒說深了,對大家都不好,岔開道:“嗬嗬,至於曹老大,倒真是沒什麼可說,最著名的,大概就數他那句口頭禪了……”他笑容忽然收斂,站起來恭身道:“三爺。”

程連安扭頭瞧去,曾仕權笑嘻嘻地已在背後不遠,隔空向方吟鶴連連按手道:“坐、坐,自己人別客氣。”親切得好像從來沒有任何芥蒂。跟著也要個馬紮坐下來,伸手抓過幾串烤肉:“媽的,下午就沒吃上飯,真是餓了——小方,怎麼樣,還適應麼?”看方枕諾笑著點頭,他左右甩腮咬下幾塊肉在嘴裏嚼著,又問:“老大呢?”方吟鶴道:“他和方先生打完招呼,就到別處巡視去了。”

曾仕權把肉隔著火遞給方枕諾一串:“你別瞧老大冷淡,他跟我們也這樣,廠裏進進出出的人太多,他早不當回事了。”

方枕諾笑接過來:“是,我們剛才也正談到他。”曾仕權問談了些什麼,聽完樂了:“什麼殺手學堂出來的,他就是殺手學堂老堂主的孫子!還是長子長孫呢!”方吟鶴:“咦?這我倒是頭回聽說。不過,殺手學堂的老堂主,那不就是‘第一殺手’麼?此人一向沒名沒姓,神秘得很,這麼說原來他是姓曹?”

棧橋方向叮叮咚咚,琵琶聲淡淡而起,隨風飄傳過來。曾仕權回頭望了望,把一根吃幹淨的竹簽扔進火裏,扶著膝蓋在他們三人臉上瞅了一圈,道:“天下事,咱們東廠幾乎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可是有四大謎團,至到現在也沒查清楚過。這頭一個謎團,是第四次武林雄風會上,‘守義戒淫花’這武林至寶究竟為誰所盜,第二個,就是‘第一殺手’的族姓。曹老大雖是第一殺手的長子長孫,卻也不知道爺爺姓什麼,因為隻有繼承了‘第一殺手’名號、成為殺手學堂總堂主的人,才有知道這姓氏的權利。而這曹向飛的名和姓,則是他從堂裏出來後、闖蕩江湖時自己取的。”

程連安道:“我跟管檔案的聊天,聽他們說過不少江湖趣聞,據傳這‘殺手學堂’專搞暗殺,賺的錢富可敵國,曹老大是長孫,多半要繼承堂主之位了,怎麼跑到來闖蕩江湖,又進了東廠?”

曾仕權笑道:“要說起這個,那故事可就長了。”據傳殺手學堂建立在唐朝以前,和昆侖“毓俠院”、天山“養誌塾”齊名,在舊時武林中有著相當的地位,至今已有數百年的曆史。但和毓俠院、養誌塾不同的是,他們培養人才時隻是單純教傳武功,並著重於刺殺技術,並不進行武德的灌輸,收的學員也大多是撿來的孤兒,或是被刺殺者的遺孤。學堂中的事情相當神秘,地址也常有變遷,不為外人所知,但有個規矩很多人都聽說過,那就是:每到一定年限,堂中將選出三名最優秀的殺手競爭,勝出者可升任總堂主,並且繼承‘第一殺手’的名號。

在上一次的競爭中,曹向飛的父親和另外兩名殺手殺入了決勝局,當時另外兩人論武功實力比曹父稍遜,但輕功略有過之,偏偏最後一局,老堂主定的題目是:三人在百步外同時起跑,手先碰到他身邊這棵大樹者為贏。曹向飛父親知道自己輕功沒有優勢,因此打定主意,準備在起點處就向二人動手,這樣還有贏的機會。

不料比試當天一聲令下,那兩名殺手卻同時向他出手,趁他格擋閃避之機,兩人又迅速撤手向終點跑去。他奮起直追,可是就那麼兩步的距離,卻始終追趕不上,眼見那兩名殺手離終點不遠,自己已然沒有希望,他忽地急中生智,從懷中掏出匕首。大家看他掏刀,都以為他要當暗器扔出去,可是那樣隻能擊倒一個,終究還是要輸,誰知他卻“喀”地一聲斬下自己手掌,拋了出去。

那手掌在空中瀝出一條血線,越過兩名殺手先行擊中樹幹,留下一個觸目驚心的掌印,於是,他就這樣出人意料地獲得了勝利。然而曹向飛卻認為,那二人攻擊父親固然不對,父親這樣取巧獲勝,也毫沒道理。為此他挺身而出,在學堂中掀起一場論辯,認為三個人都無權繼任堂主之位。論辯結果令他大失所望:學堂中幾乎一邊倒地認為:殺手行事原該出人意表,三人行徑雖然都有問題,卻完全都在老堂主規定的範圍之內,因此結果是“公平有效”的,甚至連那兩名落敗的競爭者也表認同。眼見父親就這樣坐上了總堂主的位子,曹向飛反而深感恥辱,一怒之下負氣而走,就此離開了學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