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章 我的美人(3 / 3)

阿遙道:“是啊,這玉佩是我家傳下來的,爹爹一直帶在身邊……”

常思豪心髒突突亂跳:“你爹是……”

阿遙道:“我爹名叫程允鋒,是——”“啊!”常思豪感覺自己簡直要炸開:“你,你是程家大小姐?”阿遙眼睛未離玉佩,神思陷在某種回憶裏,對他異常的反應沒有太注意,喃喃道:“什麼大小姐,我家連傭人也請不起,我又算什麼小姐了?”

常思豪道:“你爹是程允鋒,你怎麼不早說?”

阿遙奇怪:“說?對誰說?”

常思豪道:“對我說呀,難道你不知我一直在……”忽然之間,他感覺這水桶是天宮中的一口井,而自己一腳蹬空,正踩著一道道不斷打開的門,向無限的光芒跌去,很多事情飄在光芒中,一樁一件,都明明白白地呈現在眼前。

當初自己到秦家,夜宴上和秦家幾個長輩說過程允鋒的事,秦家也派人幫著找,但是府裏有府裏的規矩,婢女和外麵辦事的人,本來就不容易接觸得到,何況阿遙這性格,根本不是愛打聽事的人呢?

自己救了她,安排她在耘春閣服侍,因她是個女孩子,也沒和她講過這些。秦府對明誠君一戰時,在院裏騎馬逃竄,因絕響在自己懷裏亂掏,把這玉佩顛丟了,找到後,自己怕再丟失,把玉佩裝進了錦囊,後來阿遙她們過來,這玉佩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可就隔著那麼一層錦囊,她卻沒有看到。

再後來,跟她一路上恒山,大家都隻顧秦自吟的病,沒有功夫談閑。直到自己離開赴京,與她天涯遠隔,直到重逢。

如果是在別處相見,也許她會想為自己洗衣服,洗到這錦囊也就能發現,可是這冰天雪地,錦囊一直藏在裏麵,睡覺也是合衣而臥,哪有這機會?直到小屋建起來,可以燒水了,因沒有可換洗的,每天也隻是簡單洗個臉罷了。再怎麼也想不到打開錦囊看。

想到這,他恨不得掐自己幾把,忙又問道:“你怎麼進了秦府呢?”

阿遙有點奇怪他為何會問這個,說道:“我被拉在人市上賣,是少主爺買了我,帶進府的呀。”

少主爺——

常思豪臉都綠了。

穀嚐新他們那時候天天上外頭去找,各妓院都找遍了,哪想得到這人就在自己家呢?況且絕響這孩子當時那個樣兒,買個把婢女還能去通知他爺爺找打嗎?

對了,還記得自己和小雨一進秦府,就瞧見秦絕響騎著兩個赤身裸體的婢女在打,其中一個正是阿遙。那個時候,她應該是被秦絕響買來不久,正在“被訓化”吧。

程大小姐原來一直就在自己眼前,自己卻一無所知,這不是睜眼瞎麼!

哪是瞎啊,不僅瞎,還是聾子。想自己難過的時候,她曾隨口就引用出柳宗元和陸遊的詩來勸自己、想在恒山的時候,兩個人相擁看雪,她感歎說了句“雪舞銀華星河黯,烈風撕雲怒九天。”自己怎麼沒想到,一個出身貧寒的婢女,為何能這樣出口成章呢?

她那文靜的做派,她那憂傷的眼神,似乎鬱結著心事的表情……自己怎麼沒注意到呢?

可是,這也不對啊,他忙問:“你怎麼沒裹腳?”

阿遙有些誤會了:“怎麼,大哥,原來你……不喜歡我的腳?可我現在連腳都……”常思豪忙道:“不是,我隻是奇怪,吟兒這樣的,屬於武術世家,不裹腳是正常的,一般人家婦女做粗活的才不裹腳,你身為一個大家閨秀,就算家境不富裕,又怎麼會……”

阿遙道:“我奶奶原也是想讓我裹的,我爹看著疼,裹了兩天,就讓鬆開了,說是咱們武將的家庭,用不著這麼作踐自己的。你怎麼想起問這個?還有,你快說說,這玉佩又是怎麼到了你手裏的?”

常思豪直愣半晌,給她講述了城破人亡,自己如何受她父親之托到太原的經過。

阿遙也直了,指頭掩在唇邊,好像一口氣噎住,過了好半天,這才喃喃道:“怎麼會,怎麼會?”

常思豪歎道:“我也覺得不會,原來你就在我身邊,我卻一直不知。玉佩就在錦囊裏裝著,在你眼前天天晃著,你就是看不見它,這事太離奇,太不可能,比夢還像夢,簡直跟雙吉由傻二變成李老劍客一樣滑稽,可是就真真的發生了。”隔了一隔,又喃喃道:“阿遙,阿遙……原來你就是程大小姐,我忽然感覺到好像都不認識你這個人了。”

阿遙道:“什麼小姐,我還是那個阿遙,是你的好……”究竟是好妹子,還是好什麼,她忽然有些拿不準,但是明顯感覺,常思豪看自己的眼神有點遠了,這感覺讓人心裏揪揪的。假如之前他便知道了自己是程家小姐,多半要恭恭敬敬,還會碰自己一個指頭嗎?

她的眼光低垂下去。

水有些涼了。

霧氣消失,好像夢醒了,一切都真實無比。

所謂真實就是:常思豪的妻子剛死了,自己是個殘疾,難道他真的能待在這裏,和自己過一輩子嗎?

麵對常思豪的表情,她心裏鈍鈍地痛起來,把玉佩默默塞回錦囊,輕輕放下,低頭挪轉身子,手扒木桶邊緣,想往外爬。

桶內較深,爬上去有些不易,她扳了兩下,又“撲嗵”跌回水中。

但是她沒有難過,沒有哭泣,又繼續扳著桶沿爬去。

“撲嗵。”

“撲嗵。”

水花四濺,桶外的地板被打濕了。

她感覺沒了力量,背對著常思豪,安靜地道:“侯爺,可否幫奴婢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