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聖典不拒寇嫵媚數點傷(4)(1 / 1)

後來,林先生又續娶了大他兩歲的石姓女人,女人棋盤山裏磨盤溝娘家,因不生育被前夫休了。新夫人中等個頭兒,微凸的前額,微塌的鼻翼,瘦瘦削削的一個人,自從嫁與林先生後,才漸漸地豐滿起來。林先生不在家時,除了作些女工、家務零碎活之外,安靜得像一隻熟睡的貓咪,為人處世像門旮旯後麵那口盛滿水的缸,不聲又不響,寧靜而恬淡——除了取水的那一刻,絕起不了一絲的波瀾。

她最大的幸福似乎是看林先生吃飯,盛好飯後,盤腿坐在土炕頭手編的草片兒②上,蕩漾著無限歡快的雙眼目不轉睛地看著林先生,靜聽著林先生嘎嘎地嚼咬蘿卜鹹菜時的脆響,想象著林先生呼呼地吞咽小米稀飯時的舒貼,直到張望著林先生兩鬢冒出熱騰騰的汗珠兒來。每逢此時,舒心愜意的一絲微笑,會悄悄地爬上她的嘴角,再布滿整個兒臉龐,心滿意足的樣子,如同那欲開的花朵迎來了溫暖的春風。

王炳中坐在燒鍋酒樓的櫃台裏等林先生,四個手指輪番敲打著櫃台的台麵,發出了馬兒奔跑一般的聲音。周大中站在櫃台外,笑臉盈盈地向他稟報著酒樓的經營情況。

周大中是本村南街人,大炳中三歲,是個有牲口有地的中等人家,生有三個孩子,閨女山花、山杏,兒子山民。大閨女山花比王炳中的兒子早來小一歲,都在林先生的學堂念書。父輩時起便與炳中家來往頗多。大中腦袋活泛,能說會道,精於世故而又工於心計,又有些文化,人稱“鐵算盤兒”,但也是膽小怕事的一類,不會惹起大的是非。王維貴正是看中了這些,才選中了他代管著酒樓。因酒樓的買賣主要是招徠四方的客人,那些客人大都是些有錢有勢的主兒,說些傲氣的話,做些淩人的事,都是些免不了的磕絆,是萬萬叫不得真兒的。大中就有蹲著尿尿的本事,他能將平常人看來的屈辱,蘿卜鹹菜一般地吞咽下去,平平安安地為王家“和氣生財”。不大不小的一個毛病就是好貪些便宜,店裏的香油、佐料、碎肉、米麵什麼的,有時也偷偷地往家裏拿一點兒,維貴父子也都權當作一種補貼或獎勵,睜隻眼閉隻眼地過去。

最近生意不太旺盛,即使來些客人也隻是匆匆忙忙地吃些飯便去了,就是酒樓裏那些拉弦唱曲兒的,生意也少得可憐——那些明裏有人疼暗裏少人憐的“香玉”們,都已開始在店裏賒賬吃飯了。

王炳中又問了些老主顧的情況後,忽然想起了趙世喜來——對於酒樓,趙家確實也送過不少的銀子。於是便問大中:“東頭兒的最近常來不常來?”

大中恍然大悟一般俯下身說:“哎呀呀,你不說俺倒還給忘了,原先是倆小子常來常往,才說那倆人最近咋不見了,這立馬又續上老子了,時不時還領上一個‘水靈靈’,看鬧騰的那個歡!哎喲喲——哎喲喲!俺說的可是真的,怕你都沒見過,那個‘水靈靈’,還就是三九天的嫩黃瓜兒,頂著花兒還帶著刺兒,明晃晃的耀人眼,這老天爺,這這這——你說說……”王炳中猜想那“水靈靈”和“嫩黃瓜兒”,十有八九應該是自己看見的“紅絲綢”,心中不禁暗暗地泛起一股酸。

周大中見炳中不言語,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又若有所思地換個口氣說:“這說也是,不說也是,你大老爺上輩子不說日日吃齋念佛,至少也天天修橋補路,命大福大財脈大,擋也擋不住!那些傻東西們找了個小貓兒小狗兒都能辦得來的傻高興,頂不了饑也解不了渴,就懷揣著銀子見天兒給咱送,那是他欠咱,欠咱!——嗬嗬!嗬嗬!——要說你比俺通泰,這銀子是根是枝幹,啥水靈不水靈的——黃瓜兒,黑瓜兒,那最多也就是小杈杈兒上的那個骨朵兒,隻要根深葉茂,咱這大樹幹要想叫那些東西兒往外冒,那就摁也摁不住……”

王炳中半眯著眼斜一下大中,內心漸漸湧出一股子歡快,卻半捂著嘴緊巴著臉說:“還有件事兒——你抽空兒找找林先生,叫他後晌到俺家去,要不——你明說,就說叫他趕緊把學堂搬到俺家的東院兒……”大中剛不經意地微微皺了一下眉,炳中就急急地說:“這有啥難——要不,幹脆給他說,房租不是個事兒,仨倆錢兒的也起不了大年五更,大不了免了它,教好俺小子(兒子)就行!”交待完後便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