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小毛驢子扁擔腰(7)(1 / 1)

“貫——嚐——吔”瘦三拖了長腔,悠悠揚揚又韻味十足地叫了一聲,最後那個“吔”字的腔調依舊,仍然好像掉進了褲襠裏,但那個不變的腔調明顯地增加了幾分雄壯。

雷月琴仍然瘋瘋癲癲地不見有個好轉,看見對心思的人總愛歪著頭看上半天,然後翻著白眼問“你會不會彈琴”,如果說會,她就會說“那你把俺彈彈”;如果說不會,她就會說“不會彈?真扯蛋,你就是頭騸了的驢。”

這天,她來到瘦三的貫嚐攤前,照樣問他會不會彈琴,瘦三也不吭,拿起一個小盤子,用刀子插了幾塊煎好的貫嚐,抹上蒜遞給她說:“會不會彈琴都頂個屁用,給,吃了它能不餓!”月琴伸出髒兮兮的手指著瘦三說:“真的?吃了你不打俺?要不——俺就吃了吧,打俺一頓也行!”月琴捂著盤子吃了,一邊吃,還一邊驚惶地看著瘦三,吃完後又伸手從鍋裏抓了兩塊嬉笑著跑了。

瘦三一整天的喜氣昂揚,最重要的標誌就是他切貫嚐時那隻不再抖的手。每當他的手抖起來的時候,他切下的大小不一的貫嚐片幾乎都是一樣的份量;若是手不抖了,便準是遇到了高興的事,切下最小的貫嚐片也會比原先重了許多。有人早就瞅準了他的這個毛病,就在他手不抖的時候去買著吃,他聽說後,反複試了多次,總也不能叫那隻不抖的手切出個理想的份量來。

“貫——”瘦三的嚐字還沒有喊出來,趙老拐就拿拐棍兒敲了敲他的貫嚐鍋,丟下一張上麵畫著一個大輪船的墨綠色的一萬元鈔票,說:“今兒的手又不打顫了,說不定還真從山裏邊弄了個娘兒們,俺說瘦三,山裏的娘兒們擔擔子擔多了,這腰可硬得很,省儉著點兒使,不操心,連瘦骨頭上的鬆皮也就耗幹了。”

瘦三白老拐一眼,說:“沒事兒,瘦幹了也就舒坦夠了,反正腿又拐不了。”說完就得意洋洋地笑,把趙老拐氣得伸脖子瞪眼的不吭聲。過了一會兒後,他悄悄地問老拐:“咱村兒的學校又添了一個先生,你聽說沒?”

趙老拐知道瘦三問的話是啥意思——白文昌真真正正地做了大坡地村的“先生”,那是大坡地村人人皆知的事,是瘦三故意借機炫耀的問話,他想一次又一次地聽到人們奉承的,“白家蒸蒸日上”等等諸如此類的話,就像吃過他貫嚐的人,盡管好東西早已咽到了肚子中去,也總愛把那個辛辣透頂而馨香無比的嘴,咂吮了一遍又一遍。

趙老拐明知道瘦三的心思,卻萬分吝惜那句對自己並無半點耗損,卻有益他人身心的話,隻顧一叉子一叉子從罐子裏撈了蒜泥,抹到貫嚐上低頭悶吃。

瘦三就不高興,拿起削貫嚐的刀子,伸進罐子裏撈了幾團蒜泥抹到老拐的盤子裏,說:“快吃快吃,家有萬貫吃不起俺瘦三的貫嚐蘸蒜,俺的蒜恠⑤著呢,嘴裏頭吃下去能燒得你屁股兒冒火!”

① 注:當時的薪俸或工錢大都以米進行結算。

② 揞眼:揞讀an,怕拉磨的驢偷吃磨上的東西而捂眼的布。

③ 豝:讀ba;豝子:因懷仔過多肚皮幾乎貼地的大豬。當地有時用來代指生育能力極強的生物。

④ 穰柴:容易點著火的軟柴。

⑤ 恠:guai,不多見的,不同尋常的(厲害),如:那個人真恠;這狗真恠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