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竹軒裏,風吹竹葉,沙沙作響的,是秋風的悲涼。
年過四十的諸葛遁跡,獨自坐在屋頂上。如此,或可離上的圓月更近一些。
一壺濁酒,沒有琴,沒有舞,唯有記憶中的你,容顏已漸漸模糊。
蕭憶,你我人永隔,一晃,竟有二十年之久。
那年玉都的白玉宮裏,你懷有身孕,身子漸沉。那年,我們都不知道,你的心上人劉瑛,一走就是一生。你的一生,我的一生。
他那個人,其實也算不錯。對你不錯,對我也不錯。楚水之畔,他怕你為難,我怕僵持太久更壞了你的名聲,於是他放我走了,我就走了。可我卻渡了兩次河,一次去,一次回。
回到玉都,我潛入白玉宮裏去看你,本想日日陪著你,直到你順利生子,卻不料撞上了素華宮門外的劉瑛。我不解他為何躊躇著不扣門進去,隱在暗處看了許久,終被他發現了。
他將我拉到一處僻靜地方,將你們之間的誤會告訴了我。他,陳國易主,刺客柳腰是陳國新主在丞相位時保薦而來的。陳國新主,恐怕早就有伐宋之意。他,陳國兵力不可覷,他或要禦駕親征,方可解宋國之危。他還,你曾賭氣地告訴他,讓他把我請去白玉宮裏陪著你。於是,他便請我去白玉宮的太醫院當值,以朱氏醫官的身份,光明正大地為你去請脈,更可以打探太醫院裏對你心懷叵測的喬氏勢力,阻止他們加害於你。
過不多時,果然如他所料,陳國之師,起兵伐宋。他禦駕親征,數月未歸。那幾個月,我隔三差五地去素華宮裏看你,與你聊解乏,陪你飯後閑逛,你每日吃了什麼,沒吃什麼,我甚至到今日都還記得。
你喜歡聽我少時周遊列國遇到的趣事,喜歡聽我璿璣孤島上,各代島主手稿裏記錄的家長裏短,愛恨情仇。我看你聽得舒心,我便在每次去素華宮之前都仔細挑選和梳理要對你講的故事。對你講,也是對你腹中的孩子講。
你常撫著肚子,拖著腰,同我,你腹中的孩子出生後,你不想讓他生長在宮闈之中,變得陰暗,變得狹隘,變得滿腹機謀,終會將自己誆了進去。你想讓他如我一樣,在江湖上長大,遊曆諸國,眼界開闊,心胸也自然會開闊。你時常同我念叨,不知孩子長大後,究竟該不該告訴他,他的生母是身敗名裂的亡國公主,而他的父親,是個出爾反爾、機關算盡的『奸』詐人。
我見你心結於此,便笑對你,反正你懷胎之時,是我陪你嘔吐、陪你焦躁,將來你盡可以告訴孩子,他的父親,是我。我,哪裏比你口職出爾反爾、機關算盡”的劉瑛差?
可是你笑著搖頭對我,孩子的義父肯定是我,孩子的親生父親,還是不要胡『亂』混淆的好,否則你這賣藝舞姬、棄國求榮的汙跡,就算跳進楚水玉河裏清洗,也隻能是汙了東海、葬了池魚。
你,你不願和我有瓜葛,免得玷汙了我的名聲。你,你這棄國求榮、身敗名裂的賣藝舞姬,隻配得上出爾反爾、機關算盡的『奸』詐人,配不上霽月清風的我。你的孩子,不能算作我的。
可是你又怎會知道,數月之中,我看著你的肚子漸漸大起來,給你腹中的孩子講了那麼多的故事,我其實,早已不知不覺地將你腹中的孩子,當做了自己的骨肉,當做了我們的孩子。
素華宮裏的月光花開了,到了你的臨盆之日。
喬院判神神秘秘地給了我一包『藥』,命我設法讓你服下。我暗中狂笑那喬院判愚蠢,竟然會真的相信我這個來路不明的昏庸大夫。我將那包『藥』燒成了灰,而喬院判和太醫院的其他人,自始至終都沒踏進過素華宮一步,我確信,他不可能害得到你。
那一日,大雨傾盆,楚國九公主林瓏悄悄將她從楚國帶來的醫婆陸氏送來了素華宮,給你接生。而禁足於錦繡園的她,早幾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生下了一個女娃娃。那是她和她老情人東方毓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