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璟的淚水還未流幹,便用力扯下自己的一段白衣,將白『色』的布條撕成兩截,一截給恕兒的左腕包紮,一截給她的右腕包紮。他又扯下另一段白衣,想去擦拭她染血的雙足。恕兒足底烙印的“宋囚”二字,在鹽水中泡得浮腫難辨。劉璟抬起她的左腳,布條還未裹足,他便清清楚楚地認出了那兩個字。他又看到,恕兒的右腳底,也有同樣的兩個字。
他的心好像也瞬間被燒紅的鐵印烙上了“宋囚”二字。
他拾起恕兒的鞋襪,想為昔日的宋國公主遮掩她足底的“宋囚”烙印,但恕兒的鞋襪已經被摻鹽的血水浸得透濕。他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兩隻長靴脫了下來,輕輕為妹妹穿上。他知道她在暈厥中多半感受不到疼痛,但他還是不忍心弄疼她。
劉璟再次抱起恕兒,匆匆往牢之外走去。他嫌寬鬆的襪子絆腳,於是踢去腳上襪子,赤足踏在冬日的大雪裏。他抱著恕兒上馬,恕兒側身躺在他的懷中,奄奄一息。馬鐙上,寒風裏,宋王的雙腳已經凍得失去知覺,但他隻顧揚鞭策馬,抱著他念了十三年、等了十三年的恕兒,往白玉宮中飛掠而去。
玉都街頭的尋常百姓被遠處的馬蹄聲驚擾。眾人齊齊看向一騎白馬,馬上的年輕男子,白袍染血,衣衫碎裂,赤足而馳。他的懷裏還抱著一個人,那人頭發散『亂』,但散『亂』的烏發裏,明晃晃地係著一根迎風飄揚的紅絲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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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門口,魯慧不解地拽住正要隨殿下一起離開的淩飛,問道:“淩大人,殿下他……竟救走了齊軍逆賊?”
淩飛素知魯慧為人耿直,整軍嚴明,是個忠君之臣,於是也並不急著去追那心急如焚的殿下,而是停了腳步,對魯慧解釋道:“齊軍女將顏氏,其實就是趙國平梁商會的頭籌,陳國繁京的顏老板。殿下帶我微服去趙國參加平梁商會時,就與她相談融洽。殿下還曾想招攬她到宋國為官,替殿下理一理國庫中的銀糧軍餉。咱們殿下惜才,肯定是不會讓顏將軍死在牢裏的。”
魯慧疑『惑』道:“可是我生擒了顏將軍之後,立即去了白玉宮通報殿下。殿下卻派人來告訴我,他沒空,讓我審問顏將軍,還牢的刑罰一道也不能少,所以我才敢下令用那些嚴重的刑罰,想要『逼』她出複國盟軍滅宋的計劃。”
淩飛挑眉道:“我早告訴過殿下,那顏將軍就是我們在趙國結識的顏老板。殿下既然能如此倉皇地來牢救她,想必是不會親自下那樣一道命令的。魯將軍,你且稍安,等我去宮中問問清楚,看那假傳君命的人,究竟是何人指使。此事應與將軍無關,還請將軍速回南郊戰場督戰。聽齊兵來援之後,那陳蜀兩軍更為勇猛。他們就是攻不下玉都,也不能讓那群哀兵斬殺我玉都守城的幾萬兵士。”
魯慧對淩飛行禮道:“多謝淩大人指點。殿下若是怪罪下來,還望淩大人能為魯某在殿下麵前分辯幾句。但若殿下非要殺了魯某以解心頭之氣,魯某自知愧疚,也毫無怨言。”隨即上馬,欲往南郊駛去。
淩飛亦上馬,對魯慧回禮道:“魯將軍,咱們殿下不是一個昏君。他知道賞罰分明,也知道不知者不怪。你自做好本職,不必太過糾結於此事。”
於是兩人皆向南疾馳,一個去往南郊戰場,一個去往白玉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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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宮的長巷裏,劉璟抱著恕兒赤足疾行,臉『色』比平日還要冷峻,一雙冷眼,竟紅腫地夾雜著血絲。兩旁的宮人見到殿下衣衫襤褸、白衣染血,還抱著一個生死不明、滿身是血的人,於是都嚇得跪倒在雪地上,連給殿下請安都不敢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