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國驍逸大將軍諸葛從容領衛陳兩軍,與齊國國主蕭尋所領齊蜀兩軍,會師於玉都南郊。宋國遷都,玉都此時並無守城將士,隻有家家戶戶緊閉的房門,恍若空城。
諸葛從容身披銀色鎧甲,腰懸懷王寶劍,向齊國國主蕭尋拱手行禮道:“衛國諸葛從容拜見齊國國主。”
蕭尋當年逃離玉都時受過重傷,如今年過四十,卻也隻有十歲的孩子一般高矮。當年行至蜀國便隱居紫川的齊國公子,並未去尋找齊國舊人,自然也沒有人教過他武功。身形矮,並無佩劍的齊國國主,此時竟絲毫不差威儀。
蕭尋開口話時,他身後的齊蜀兩軍忽然鴉雀無聲。蕭尋上前一步,用力握住了諸葛從容依然拱手行禮的雙手:“瑢,一路辛苦。”
自從在衛國東陽得知了身世,劉瑢並未再見過舅父。他的身世雖尚未昭告下,但此時此刻,有些話,不必講,兩人四目相對,都紅了眼眶。
那一日,齊衛陳蜀四國盟軍進駐玉都,蕭國主雖未舉行登基大典,但齊國複國,已然下皆知。
當晚白玉宮的寧國殿裏觥籌交錯,歌舞升平,比衛國複國的慶功宴更加熱鬧。
劉瑢喝下一杯又一杯四國將領敬來的酒。酒入愁腸,他不禁想起了去年衛國複國的慶功宴上,他的恕兒就坐在他身旁。
恕兒,我至今都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離我而去。你留給我的信裏寫著,“百口莫辯離間計,萬死難擋連環局。一別兩寬孽緣斬,祝君贏得下棋。”
可是,就算流言四起,我也從未逼問過你與宋王劉璟的關係,那“百口莫辯離間計,萬死難擋連環局”究竟從何談起?而且,哪怕你們兩情相悅,哪怕你背棄於我,你又怎忍心寫下“孽緣”二字送給我?
你可還記得,當年你我在西嶺結伴而行,風餐露宿,笑談九州?
你可還記得,“花好月圓夜,合髻為夫妻,美酒沐蓮子,紅燭點靈犀”?
恕兒,如今齊衛兩國已複,我這“複國盟主”的差事已了,義父的心願已了,今晚我便辭去衛國驍逸將軍一職,明日,我啟程去楚國找你。
“下棋”,我不下,下人,又能拿我怎樣?
義父一心想讓我一統齊、衛、宋三國,可是我答應過你,齊衛複國,始於複國,也止於複國。宋王劉璟不僅是你自珍視的哥哥,更是我的血緣親兄,我不會讓你為難,我也不想一步步把自己推到弑兄的地步。義父的養育之恩,我已盡力報了,若是再報下去,難免荼毒九州,大開殺戮。如此便不是報恩,而是造孽。
恕兒,你知不知道,不論我是諸葛從容還是劉瑢,在我心中,齊國、衛國、宋國加起來,也不如一個你重要?我答應過你,不戀王權,此生和你逍遙山水。這不僅是你想要的,也是我想要的。
想到此,劉瑢放下酒杯,喝了口冷茶,清醒了幾分。
此時蕭尋朝他招手道:“瑢,你陪我出去走一走,我也醒一醒酒。”
劉瑢當即起身,隨舅父離開了熱鬧的寧國殿。
殿外的齊白玉階,晶瑩如雪。蕭尋忽然停在了一層玉階上,俯身撥開了幾朵星空下盛開的月光花,露出一朵用利器刻在玉階上的五瓣花。
蕭尋伸手撫著那朵花,溫言道:“瑢,你看,這是你母親時候在此刻畫的。雖然隱在角落,但寧國殿前的玉階豈能隨意刻畫?所以當年,她隻告訴了我,沒敢告訴你的外公外婆。”
劉瑢亦俯身去看。
蕭尋伸手從劉瑢的發髻裏取下恕兒走時留給他的墨黑玉釵,道:“就是用這衛國出產的玉劍刻的。這是你和恕兒的定親之禮,也是衛國太子和齊國公主的定親之禮。她告訴過我,當年她就是在這裏遇到你義父的。你義父也正是在此處將這玉劍給了她。”
劉瑢歎道:“可惜義父與母親,終是人永隔。相比之下,或許我對母親的思念,遠不如義父對她的思念。畢竟,我一直都以為自己是孤兒,我也從未見過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