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璟並不回頭,繼續緩緩馭馬向前。良久後,他長歎一聲,平靜道:“淩飛,回宮後,我會下旨廢除近身侍衛一職。在我之後,以後的宋國國君,都不會有近身侍衛了。我記得,在蜀國打戎族人時,你跟我說過,你很羨慕戎馬一生的將軍。宋楚這一役,我封你為宋國上將軍,命你全權統領宋軍。”
淩飛驚訝無比,不知如何作答,倉促間,隻脫口詢問道:“若遇東方愆……臣能殺嗎?”
劉璟終於回頭看了淩飛一眼,微微挑眉,反問道:“他?你殺得了嗎?”
……
這年冬,玉都寒冷無比,百業蕭條。劉瑢與薛繁卻為所剩不多的銀錢忙忙碌碌。
劉瑢用這幾年在藥王山裏所學醫術,帶薛繁一起為人診脈賺錢,治些疑難雜症,又憑著對周王墓裏收藏的孤本書畫、周朝古曲的記憶,或寫幾幅字,或畫幾幅畫,亦或抄錄幾篇殘音古曲,再裝裱做舊,謊稱原本,高價賣給玉都裏的達官貴人。
二人所賺銀錢,用薛繁的話說,卻是“都化成了溫酒,進了不棄哥哥的肚子”。
宋國國庫虧空,民間百業蕭條,玉都的酒水,早已貴如瓊漿。此時還能去酒肆喝溫酒的,自然都是玉都的達官貴人、王親國戚。
劉瑢喬裝易容,披著一頭銀發,形似枯槁老者,整日坐在酒肆裏,盜聽了許多楚宋戰事與貴人軼聞。
楚宋戰事,無非是淩上將軍又在何處戰敗,楚國的東方愆如何驍勇善戰、膽識過人,連奪宋國三座大城雲雲。盡管戰事如火如荼,遠在玉都的達官貴人卻不懼楚軍,一直堅信入冬之後,並不耐寒的楚人便會自行撤軍。
而貴人軼聞中,談論最多的有兩件事。
一是,宋王年紀輕輕且尚未立儲,居然開始大張旗鼓地修建陵寢。
二是,玉都近日來了個隱士,不僅醫術高明,還帶了許多絕世的書畫、古譜。
許多人見過那位隱士,更多人見過他高價賣出的書畫。
這日傍晚,宋王劉璟一人便服出行,在玉都漫無目的地走著。天降大雪,他便走進一家酒肆,殊不知,坐在酒肆東南角的,正是喬裝易容的劉瑢。
酒肆裏的食客還未留意宋王的到來,正七嘴八舌、津津有味地談論著那位醫術高明、身價不菲的隱士——
“你們說,那是誰家的神童?才七八歲的樣子,竟然醫術如此高明!”
“若說他是卷了家中寶物,離家出遊的孩子,也不是不可。但敢問誰家能有那麼多稀世珍品?”
“楚國的諸葛世家?”
“那孩子一嘴蜀地口音,怎會是諸葛世家的人?再說,齊衛複國時,衛王估計早就用完了諸葛世家的積蓄。如今的諸葛世家,肯定是個空殼而已!”
“也對,隻聽說那諸葛世家有的是錢,沒聽說他們家還精通醫術。”
“那孩子不是醫好了你的頭疼舊疾?你沒問問他,姓甚名誰、家住何處、師從何人?”
“我當然問了。他說他姓薛,單名一個繁,繁華的繁。”
“姓薛的蜀人,醫術高明,難道是藥王薛久命的孩子?”
“隻聽說藥王薛久命有個美貌的女兒,叫做薛伊人,沒聽過他還有個這麼小的兒子呀!再說那藥王山做的都是賣毒藥的生意,什麼時候大發慈悲,治病救人了?”
“天下姓薛的又不止藥王山裏的那家人。”
“你們聽我說完啊!他說他住在楚國虞陵的千蕩山,師從千蕩山回靈觀裏的滅玄道長。”
“我聽說過楚國千蕩山的回靈觀!許多算命的方士,都自稱師從回靈觀裏的道人。”
“那孩子會算命嗎?”
“他說會。”
“那你讓他給算了嗎?準是不準?”
“他說給我治了病,就不能再給我算命,這是師門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