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食客聊得正起興,鄰桌的男子忽然放下酒盞,起身前來問道:“不知各位所說的孩子,在何處可以尋到?”
一個食客覺得男子麵熟,但一時間又想不起這男子應當是誰,隻想到他的平民百姓的粗簡穿著與萬人之上的孤冷氣度似乎不大相稱。另一個食客卻已經跳了起來,又猛然栽下去行跪禮道:“大王萬安!回稟大王,那孩子時常光顧咱們玉都的茶樓酒肆,但在下並不知道他住在何處。”
劉璟“嗯”了一聲,說:“若是各位再見到那孩子,勞煩轉告他,請他來白玉宮與寡人一敘。”
眾食客紛紛答應,又紛紛邀請宋王與他們一同飲酒閑聊。
劉璟見盛情難卻,便坐下來與他們同飲。店家聽聞是大王,立即奉上店裏最好的吃食酒水。
食客們與劉璟交談甚歡,並不是因為劉璟能說會道,而是因為他有問必答,言簡意賅,自有一身王者風度。他雖神情清冷,言語間卻很是平易近人,也問食客家中近況,問店家生意如何。從宋楚戰事到家長裏短,萍水相逢的宋人與他們的大王無不可談。
食客們敬宋王酒,劉璟盞盞皆飲,無一杯拒之。
喬裝坐在角落的老者趁著他們鬥酒之時,靜靜起身,拄著竹仗,一瘸一拐地走入了門外的冰天雪地。劉瑢沒有想到,他布下的局,宋王竟會如此輕易地在他的眼皮底下闖入。
……
數日後,薛繁隨宮人引領,隻身來到了白玉宮裏空蕩蕩的寧國殿。
他一路從宮門行來,環視四周,見一切皆與不棄哥哥寫給他的關於白玉宮的描述一模一樣,當即信心倍增。
他想:“不棄哥哥又不會害我,隻不過是讓我去跟那宋王說幾句話罷了,我有什麼可害怕?總不至於我說幾句話,宋王便殺了我。”可是轉念又想:“聽說宋王武藝高強、殺人如麻,滅了蜀國、殺了齊王,還殺了楚王,我不過是一介草民,離開藥王山後,功夫也疏於練習,他若想殺我,確實易如反掌。看來,我得好好按照不棄哥哥寫給我的東西說話行事!不然爹爹、姐姐、不棄哥哥都不在這兒,誰來救我?”
過不多時,劉璟踏雪而來,手中還提著一個食籃。
薛繁一邊行禮,一邊打量著宋王。眼前的宋王,相比於那日在城郊策馬疾行的宋王,稍顯和藹可親。拎著食盒的他,伴著食盒中燒鴨的香味而來,不再是素衣白馬,而是浸染了凡塵煙火。
他不似傳言中那般冷酷,開口便道:“小先生遠道而來,寡人不知以何禮物相贈,便命後廚拿出今日最好的幾道菜來招待。但不知道,小先生是否隻食素?”
薛繁笑道:“殿下客氣,除了酒,我什麼都吃。”
碩大的寧國殿,昔年宋懷王在此招待各國使臣,當今宋王在此舉行朝會時三擒蜀王烏邪,而今,大殿裏隻有劉璟和薛繁。
兩人對坐吃飯,彼此都覺得新奇。
劉璟見這眼前的小男孩隻有七八歲的模樣,聽他聲音還沒變得低沉,而是清澈又純粹的童聲,不禁想起了兒時的自己。
劉璟道:“聽說小先生師從千蕩山回靈觀裏的滅玄道長,修道之人,也可以食葷腥嗎?”
薛繁又是一笑。“我師父說——道在心,道在德,身養心,心養德,隻食草,不養身,身無力則心無力,心無力則德無行。所以,滅玄道長門下的弟子,不挑食。若是殿下見到隻食素的道人,必定不是我的同門,可莫要被他們騙了。”
劉璟聽薛繁說話清脆,講得清晰,又笑臉迎人、禮數周全,不禁對這孩子生了許多好感。
“寡人聽說,滅玄道長是楚國修道之人裏神仙般的人物,他已百歲有餘,且長年避世而居,如今活在世上的人,已經沒幾個見過他的真容了。你年紀這麼小,一定是他的關門弟子?”
“回稟殿下,我的確是師父的關門弟子,但他老人家並沒有避世而居。世上許多人見過他,隻是不知他就是滅玄道長罷了。另外,千蕩山回靈觀如今雖然在楚國境內,但我師父並非楚人。”
“哦?”
“我師父生長於蜀地,後因家中變故才輾轉去了楚國。如今蜀地盡歸宋國,若說我師父是宋人,亦無不可。”
“怪不得你說得一口蜀音。而你又姓薛,許多人都以為你是蜀地藥王薛久命先生的公子。”
薛繁哈哈大笑,繪聲繪色道:“我師父說,他與那位藥王也曾有過數麵之緣。我師父醫術高超,藥王不服,便想方設法要毒倒我師父,可惜屢屢嚐試,屢屢失敗,最終二人不相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