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 卷土重來(下)(2 / 2)

聽罷,劉璟輕輕一笑,隨即低眉淺歎:“江湖人,總是頗為有趣。”

薛繁點了點頭,說了這許多劉瑢教給他的話,此時正應點頭不語,隻等宋王問出下一個問題。

果不其然,劉璟問道:“小先生說滅玄道長並不避世而居,那他老人家如今住在何處?寡人可否前去拜訪?”

薛繁反複看過劉瑢寫給他的書稿,他聰明剔透,早已倒背如流。書稿上說,宋王第一次問及滅玄道長住處時,不可直麵回答,而要問他:“尋我師父何事?”並且不等宋王回答,便要自問自答:“世人尋我師父,無非是治病或者算命。”最後反問宋王:“殿下尋我師父,是想算命,還是想治病呢?”

於是薛繁按照劉瑢所寫,對宋王道:“不知殿下尋我師父何事?”

劉璟思考片刻,剛要作答,又聽薛繁道:“世人尋我師父,無非是治病或者算命。殿下尋我師父,是想算命,還是想治病呢?”

劉璟道:“寡人聽說,滅玄道長門中規矩,算命與治病,隻能選其一,是這樣嗎?”

薛繁點了點頭。

劉璟歎道:“寡人不知道究竟選哪一個更好。若是能有幸得見滅玄道長一麵,或許可以讓他老人家幫寡人做個抉擇。”

薛繁直視劉璟,清澈的雙瞳裏映著劉璟的麵容,仿佛能看穿劉璟的內心:“其實我來見殿下之前,我師父就告訴過我——殿下在世人眼裏是個果決的人,但實際上,對於算命還是治病這個問題,殿下定然會思考良久,因為殿下實際上——請恕小人直言——寡斷。”

劉璟眉心微蹙,卻又豁然舒展。“正如你師父所說,寡人的確……優柔寡斷。”

薛繁笑道:“不過我師父說,他為難誰,都不會為難殿下,也不敢為難殿下,所以這個問題,殿下不必做出選擇。”

劉璟奇道:“那不會破壞滅玄道長的門中規矩嗎?”

薛繁道:“不會,因為殿下本就有兩重身份,一個是宋國國君,另一個,是你本人。師父可以為宋國國君治病,也可以為你本人算命。反之,亦然。”

劉璟心中暗自歎服:“兩重身份?一個是宋國國君,另一個是我本人……這不就是我一直以來最最難解難言,最最令我煩悶的症結嗎?”

劉璟不禁更加好奇:“小先生可知道,你師父為何如此了解寡人?”

薛繁睜著無辜的眼睛,欲言又止:“師父倒是提過,但是叫我不要告訴殿下。”

劉璟笑道:“這有何不能說?寡人不會生滅玄道長的氣,也不會遷怒任何人。”

薛繁故作姿態:“我若告訴殿下,殿下可千萬不要跟我師父說。”

“寡人不說。”

薛繁道:“我來之前也問過師父,為何能斷定宋王殿下不會立刻做出選擇?師父與殿下從未謀麵,師父怎知殿下是何性情?

我師父笑答:‘這有何難?有些事,根本用不到皮相、手相、骨相、卜卦、占星的學問。

你需知道,宋王娶親,一下娶了兩個,且平起平坐,不分伯仲,便知他性情搖擺,難做抉擇。

你再需知道,宋王文武雙全,喜好勻稱,文可詩文成頌、琴曲入化,武可拔劍滅諸國、上馬安天下,便知他骨肉非一人,骨一人,身一人。’”

薛繁一貶一揚,說得四平八穩、滴水不漏,已將劉璟說得汗毛豎起。

劉璟道:“你師父所言,的確不錯。”

薛繁道:“占星卜卦的學問,我隻向師父學了個皮毛。不過,皮相、手相、骨相的學問,我倒學了不淺。今日得見殿下龍顏,便也親眼印證了師父所言。”

“何以印證?”

薛繁端詳著宋王,複述著劉瑢所書:“殿下的神情稍顯冰冷,仿佛拒人於千裏之外,其實並不是因為殿下不苟言笑,更不是因為殿下冷漠無情。殿下隻是多慮多思,猶豫不決間,便沒有時間去變換神情。此為皮相。手相嘛,小人沒有看到殿下的手,自然不能隨意說。至於骨相……”

薛繁站了起來,繞著宋王走了一圈,又坐回宋王身前,道:“殿下的顱骨,形狀甚好,殿下的肩頸,也無可挑剔。殿下的手骨,修長無暇,即便練武多年,也無生硬之感,是彈琴寫字的柔骨之形。殿下方才走進大殿,我觀殿下身形步伐,亦是無可挑剔。

然而,凡人骨相,少有完美。

古書雲:骨極美則天煞孤,孤則寡,或寡言,或寡情,或寡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