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朝野上下,唯有一人上書提議與宋國議和。而且他的奏章呈到楚王麵前時,宋國的議和書還並未抵達。
此人姓陸名修,曾是臨江酒樓的店小二,楚國七王之禍時服役於晟王軍中。楚惠王林瓔在位時,免去了楚幽王對臨江慶田陸氏所下“十代不可入朝為官”的旨意,並將兩封遺詔留給陸修保管。
當今楚王登基之後,還未召見過陸修。陸修隻將公之於眾的遺詔歸還給了昭凰宮的藏書閣。而他手中的另一封欽點東方愆任楚王位的遺詔,就如千秋殿和藏書閣裏的第二封遺詔一樣,不知是被私藏還是被銷毀了。
恕兒自幼與陸修熟識,知他對楚國忠義不二,也聽他親口說過想要入朝為官、造福百姓,於是收回楚惠王的遺詔之後,便以補嘉軍功、忠君孝義為由,給了他一個藏書閣裏的修史文職。
今日得知楚王密召,過不多時,陸修便從藏書閣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梧桐殿。令他驚訝的是,本應遠在宋境攻城掠地的安邑王東方愆此時也在梧桐殿內。
梧桐殿內並無侍者,隻有楚王與其弟,還有一個小小的修史文官。
文官行禮道:“陸修拜見殿下,拜見安邑王。”
恕兒微微抬手,語氣溫和:“小陸哥,你來了。”
陸修見恕兒雙眼無神,似是想看著他說話,又看不見他具體站在哪裏,不禁為她難過,歎息道:“殿下近來可好?小公主可好?”
恕兒點了點頭。“我們很好。芸姐姐可好?你家大哥兒可好?老二可出生了?”
陸修許久未見過恕兒,想到她小時候的模樣,又聽出這寒暄裏的熟絡與關切,不禁有些哽咽。為世事莫測而哽咽,為人生百態而哽咽。他從未想過,當年出現在臨江酒樓裏無家可歸的小女娃,有朝一日竟會成為他口中的“殿下”。
他曾以為,“殿下”都應是高高在上、冷血無情的人。沒想到,曾經的楚幽王害他家族衰落,而今日的“殿下”卻已封他為官,又與他如此熟絡。
陸修道:“他們也都好,老二出生了,是個女娃。殿下若有閑暇,可否賜個名?”
恕兒想了片刻,道:“我記得,先王給你家大哥兒賜名為‘哲’,望他讀書不倦、知識廣博。妹妹自然不能輸給哥哥。你看‘敏’字可好?敏秀聰靈。”
陸修輕輕拭去眼淚:“‘敏’字真好,很像殿下小的時候。不知殿下與安邑王召臣前來,有何旨意?”
恕兒道:“小陸哥,你還記得毓王在世時,有一次,先王與我和我弟弟三人到臨江酒樓去吃飯,你對我們說了什麼嗎?”
陸修道:“記憶猶新。當時殿下問臣,若是不用在此酒樓謀生,這輩子最想做什麼。臣的回答是……”
恕兒道:“你的回答,我也記憶猶新。你說你想做官,想做你太爺爺和爺爺那樣直言進諫的好官。你想讓天下太平,永不打仗。想讓楚國的好男兒都能跑會跳,不要像你這般,從軍中歸來,落得終身殘疾。”
陸修驚訝又詫異,不想恕兒竟然記得一字不漏。
恕兒又說:“後來,先王又問你還有什麼其他願望。你說想助楚國重開昭凰盛世,讓楚國再不殘害忠良,再不會有幽王那樣的昏君。”
陸修答道:“臣的確是這樣回答的。臣的願望,一直未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