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一走,孟慶就不洗澡了,反正身上的泥也搓了不少下來:“好了好了,拿我的衣裳來。”三兩下穿好衣服,往蕭齊的房間去了。
蕭齊仍舊睡著,臉上已好看了許多,隱隱透出一絲紅色。孟慶放下心來,又開始端詳那個銀尿盆。
書房裏。眾人已經散去,就剩了楊廣楊俊和太傅王韶在閑聊。既已立了賭約,那也沒什麼大事好商量的了。王世充湊到跟前,在楊廣耳邊嘀咕起來。
楊廣聽著聽著,忽地哈哈大笑:“好!好!”起身對王韶作個學生揖道:“老師。還望老師進宮直呈今日情狀。學生另有下情稟告——那孟慶騎不得馬開不得弓,便是一個尋常莽漢。似此怎能與宇文將軍校場搏殺?這莽漢如今是小王的客卿,小王這便去看看給他兄弟二人準備的宅子如何了,稍晚些時再著人過來相接。”說罷便往外走。楊俊站起來拱了拱手,也跟著行去。王韶無語,起身相送。
隻是,那黑塔般的漢子當真是個莽漢?王韶不信。自己的護院豈是一般人三拳兩腳就放得倒的?何況還有個大名鼎鼎的晉王親衛王世充在那擺著。
慢慢踱到後廂,止住了欲要通報的小廝,王韶對著後廂園子張望起來。隻見那叫作孟慶的漢子在地下摳了幾塊鋪路的石頭子兒,對著一株剛吐新芽的柳樹沒頭沒腦地亂擲。不一會,樹上的鳥窩被這廝投中,幾個黃雀驚得嘰嘰喳喳亂叫,飛撲出來到處躲避。王韶看了些時,正待出言阻止,卻聽那廝哈哈大笑,念出一首詩來:“兩個哈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裏船。”
這首七言絕句立即把王韶要說的話噎回肚子裏去了。他不由自主地鼓起掌來:“好。妙!妙極!”
孟慶愕然回首,見一白胡子老頭兒不住鼓掌誇獎自己,著實有些不好意思:“哎呀,慚愧慚愧。”這當然是好詩妙詩,不然哪兒能小學課本上就有,全國人民都記得呢?隻是無法說明。
“原來孟壯士還是個雅人,老夫真是走了眼了。”王韶笑著上前,一把握住孟慶胳膊。“作的好詩!”
這就是把臂言歡了吧?慚愧。孟慶紅了臉,連忙答道:“我兄弟蕭齊作得更好,呃,他的更好……”
“哦?”王韶當然認為這是孟慶自謙的話,如此佳句,如此大才,可一而不可再啊。“孟小兄的朋友自然高才,自然是高才……”忽地想起七日後這人便要上校場與宇文化及拚命,不由得起了憐才之意:“孟小兄當真騎不得馬開不得弓?”心中便想,倘若果真如此,倒要想個法子護他一護。
“我倒是想騎馬射箭,”孟慶不假思索。“可我到哪兒找馬去呀?”
“此事不難。”
王韶拍了拍手,對聞聲進來的小廝道:“帶孟公子去護院武場,隨他挑選幾樣趁手的刀劍馬匹。”又和孟慶說:“老夫這就進宮麵聖,請皇上裁決此事。”
“行啊。”孟慶的腦子裏一塌糊塗,一會工夫不到,怎就扯到皇帝那裏去了?“要得。使得。”一邊嘟嘟囔囔找著合適的詞,一邊跟那小廝去了。
身邊沒了旁的人,孟慶膽子大起來,向那頭前帶路的小廝發問:“喂,你叫什麼名字?多大年紀?今年是什麼時候啊……”
“回孟公子的話,”小廝回頭停下,恭恭敬敬地答應。“小人叫王安,十九歲。今年是大隋開皇八年。”言罷轉頭帶路。
“哦。”孟慶撓了撓頭,心裏再次確認那個白瓷酒瓶是寶貝,可惜了。“剛才那老頭兒是你們老爺麼?他是個什麼官兒?皇帝叫什麼名字啊?”
王安又停下來,囁懦了半天沒吐出個字來。
孟慶蠻不在乎:“別怕,皇帝也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恩,咱們一樣年紀,你告訴我我不和別人說的。”
“回孟公子的話,我家老爺……”王安終於理順了詞。“是當朝太傅。皇上叫做,叫做,叫做……”再也說不出來。
“好了好了不難為你啦。”孟慶道。“王安前頭帶路,本公子選馬去也。”
“是。”王安連忙轉頭邁步,揮衣袖抹了一下額角。
王韶的太傅府是一個極大的院落,前後左右怕有四頃地不止。孟慶跟著王安繞來繞去,繞了有一柱香時間才到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