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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內室,蕭齊並不靠近,坐的遠遠的觀看張素。見她頭發衣襪倒還齊整,臉上顏色尚可,想是婢女們服侍的,隻兩眼無神,嘴裏哦哦嗚嗚的仍在哭泣,有些嘶啞。心下感念這女子用情之深,想起孟慶,又有些自傷自憐,眼眶不自禁地紅了。回頭道:“公主乃是心疾,極沉,不是藥石可醫……”

張須陀聽見,須眉俱張,壓著嗓子道:“是麼?你且出來……”

蕭齊心頭大跳,知道不能出去,忙接下去把話說全了:“……與草民料想的一般無二。草民看來,可使其他偏方用一用,多則一兩月,少則就在今日,公主可望痊愈。”再看張須陀,神色和善了些,卻顯然不信。便道:“事不宜遲,張帥這就將仆婢遣開,此處不許發出一絲聲響。張帥最好也能回避……”

張須陀哪裏肯走?胡子眉毛又張開來。不得已,蕭齊道:“罷了,遣開奴婢便成——戍主今日若聽見甚麼,還請承諾不與他人言說,否則蕭齊束手不理,剝皮剜心隨張帥的意。”

張須陀急道:“不講不講,快治快治!若講了老子不得善終,死在刀槍之下,亂刃分屍。”

蕭齊苦笑一下,挪椅子至床邊坐下,與張素輕言慢語:“十多年前,川中有兩個苦命的孩子,其中一個略長一歲,姓蕭,叫做蕭齊,那年幼些的姓孟,叫做孟慶,兩人相依為命,誰離了誰也不行。蕭齊喜愛讀書,識字快,每每認得一個新字或者讀懂了一句好文章便教給孟慶。孟慶身高力大,矯健靈活,兩人日常的吃食就靠他了,他也總能獵到一兩隻小獸或者捉幾條小魚拿回來果腹。他自己吃的多,卻總是讓蕭齊先吃,兩人不是兄弟,勝似兄弟,比嫡親的手足還要親近……後來,兩兄弟遇著一位異人,這位異人文武雙絕,因見兩個小孩可憐,從此教授兩兄弟習文練武,一切文章詞賦,刀槍棍棒。蕭齊體弱沒學著甚麼,那位孟慶卻文才武藝均有大成,尤其在武藝一道,真是陸上水下行行皆通,刀槍拳棒件件皆精……”

說到這裏,張素眼珠轉動,盯在蕭齊臉上。

蕭齊大喜,知道對路,治得正是時候,忙接下去:“十多年過去,兩個小孩長大了,那位異人將兩兄弟送至長安,叫他們在長安安身立命,隨即飄然而去,連個姓名也未曾留下。不過這時候兩個苦命的孩子已不須有人照拂了——那孟慶隨軍入伍,憑本事在疆場殺敵建功,不多時便做了大官,大將軍,手下有千軍萬馬聽他號令。他又結識了一位美麗的女子,這位女子不但美如天上仙女,而且身份高貴,乃是當朝第一武將、柱國元帥張須陀的女兒,又是當今皇上的義女,封作了千金公主的……”

張素喉中“卡卡”有聲,嘴唇一張一合的似要說話。

“孟慶與千金公主互相傾心,兩人更曾同生死共患難,真是一對如花美眷……叵耐朝中有人作梗,逼的孟慶造反,又設下奸謀,將他逼至黃河岸邊,身中數箭,赴水而去……”

張素眼中滾出淚水,在臉上淌成兩條小溪。

“朝中奸臣以為奸計得逞,孟慶已死,從此不能與千金公主結成良緣,隻是他們怎知孟慶自幼善水!這長安隻有一人知道孟慶未死,便是蕭齊,便是在下!孟慶善水,就是在水麵也能閉目睡眠,說他受創淹死豈非笑話!此刻隻怕已在哪裏養傷,待傷勢好了,自然重新騎大馬做大官,來迎千金公主結成美滿姻緣……”

忽聽張素道:“你說他……未死?”

蕭齊眼中流出淚來,趕忙抹去:“草民蕭齊以性命作保!公主千萬莫存死誌,將養好身子,孟慶喜愛豐腴些的……女子,來迎時見公主變的瘦了必然不喜。也莫太肥,太肥則其蠢如豬,那孟慶便是喜愛公主的美貌伶俐,身段婀娜,若看去便是蠢豬一隻……蕭齊也不用多說了。”

張素點頭,忽然哭道:“你說他未死,那便一定活著。爹爹,我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