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濱江探親(1 / 3)

二十二、濱江探親

飛機在濱江市機場平穩地降落,天已經完全黑下來。林衛峰走出機場,清涼的夜風拂麵而來,比起深圳的酷熱,家鄉要舒服得多。

公司派了一台車來接林衛峰,是文祥經理的大兒子李石開來的,林衛峰和他在深圳見過麵。李石拿了一個紙包給林衛峰,說是曲虹讓他帶來的。林衛峰打開看時,是托小單買的手機。車一路向市區開去,路上一片漆黑,走了好長一段路,兩旁都見不到房屋,全是農田。接近市區時,一幢幢破舊的房屋才隱約可見。路上車輛很少,在車燈映照下,可以看到風吹起團團沙土和垃圾。在深圳,綠化很好,不見灰塵。那裏通往機場幾十公裏的路兩旁全是高樓大廈和工廠,晚上則燈火通明。看起來,這裏至少要落後10年。在深圳生活一年多,猛一下回來,感覺真是太糟了。

車進市區之後,林衛峰最突出的感覺就是各種飯店、歌廳遍布大街小巷,這是一年多前所沒有的,也算是一大變化吧。

李石把林衛峰送到省政協機關後院裏,林衛峰留他吃飯,李石說吃過了,改天再說吧。林衛峰也就不再客氣,提了行李下車上樓。到了5樓的家門口,他習慣地掏出鑰匙串,找了半天,也分不清哪個鑰匙是開這個家門的。他想起在深圳時有一次收拾東西,發現兩個汙跡斑斑的舊鑰匙,當時也是想了好一陣,才想起是濱江市家裏的鑰匙,心裏還難過了半天: 30多歲的人,在社會上苦鬥十幾年,竟認不出自家的鑰匙!隻好敲門了。

妻子打開門,看了他一眼,沒說話,轉身進去了。

林衛峰進了屋,把東西放在地上,去洗了洗臉,然後坐在方廳的沙發上。

還是自己的家,沒什麼變化,可是,這裏冷冰冰的,沒有一絲“家”的感覺。

林衛峰問了句:“楠楠呢?”

妻子在裏屋說了句:“在她姥姥家。”

兩個人就再也沒話。

妻子在裏屋看電視,林衛峰在外麵方廳吸煙。裏屋的門就那麼開著,裏麵的不出來,外麵的也不進去。後來妻子關了燈,林衛峰又默默地坐了一會,就倒在沙發上閉起眼睛。

他不知是何時睡去的,迷迷糊糊的一直也沒睡實,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夢。天快亮的時候,實在是躺不住了,他翻身爬起來,用冷水洗把臉,拿著自己從深圳帶回來的提包出了門。

雖然天早, 街上出租車卻挺多,這也是一年多前沒有的。他叫住一輛坐上去,直奔西大橋,去看那正在日思夜想盼著他回來的老父親。

車到了西大橋的漢陽街,林衛峰正要下車,發現司機這一路根本沒打開記價器,他問:“你怎麼不打記價器?”

司機說:“現在的出租車不都是這樣?”

林衛峰說:“那你怎麼收我的錢哪?”

司機說:“大哥,你看著給吧。”

“看著給?這怎麼看著給?”

“你就給15元算啦。”

林衛峰敲開家門,父親已經起了床。父親的頭發全白了,而且十分稀疏,臉上已有很多老年斑。與一年多前相比,又蒼老了許多,走起路來,腿都在微微發顫。見兒子回來了,眼睛裏頓時一亮,閃出興奮的光彩。

林衛峰扶他到椅子上坐下,和以前一樣,沒等林衛峰坐定,老人就說開了。不外乎是幾個話題,一個是林衛峰的姐姐和弟弟,他們不來,偶爾來一次也不幹任何事情,常常還向他要錢。為這兩個兒女老人真是傷透了心,十多年來,隻要林衛峰一進門,這是第一個話題。林衛峰由著他說,等他說夠了,再勸說幾句。再就是談談當前國際國內的形勢,父親離休在家,對外幾乎沒有任何交往,但他讀書,看報,看電視新聞,對國內外的大事了解甚多,而且都有自己的看法,也很願意與林衛峰交流。

老人一個人在家憋久了,一說起來就沒完,這些話說的差不多了,林衛峰就問問他的身體狀況,老人自己感覺不好,腦血管硬化,心跳不正常,有時有早搏, 肝和腎也不好。特別是腿腳不利索,行動不便,但每天家裏所有的事還都锝自己去做,非常吃力。

父親問起林衛峰的情況,林衛峰把這一年多來在深圳自己的經曆大概地講了一下,父親說:“前些天楠楠打電話來,告訴我她已經從深圳回來了,說你最近就要回來,我一直在等著你。從你走後,我對你很擔心,特別是你過年也不回來,也不寫信,真是怕你出什麼問題呀。那次你在省教委的同學小宮從深圳回來,給我帶來你的‘五大件' ,我就放心了。”

林衛峰笑問:“什麼‘五大件'? ”

“就是你帶給我的那一瓶洋酒,一盒發菜,一張名片,一張照片和1000元錢啊,我稱它們為‘五大件',看到這些,我猜想你在深圳最困難的階段已經過去了。”

西大橋這套房子是11年前父親從東北烈士紀念館離休時,單位分給的。使用麵積隻有不到40米,有3間屋。大屋15米,父親住著,是他的臥室,也是書房,客廳。兩間小屋一間10米,一間8米。10米的房間林衛峰10年前結婚時做了新房,裏麵放有一張鐵床,一張桌子,一個多用櫃和一張孩子的小床。這10年來林衛峰和妻子、孩子就來往於這裏和妻子的娘家,經常在這間小屋裏住。直到3年前省政協給林衛峰分了一套一居室的房子,他們才把分放在這裏和妻子娘家的東西搬去,算是有了一個自己的小家庭。但這個房間林衛峰還留下些常用的東西,也時常回來住。

林衛峰走進這個小屋,卻驚訝地發現那張鐵床不見了,屋子裏的東西被搞得七零八落.他驚問道:“這屋裏是怎麼搞的?”

父親走過來說:“還不是你姐給弄的!”

“她為什麼弄成這個樣子?”

父親說:“有一天她突然跑來,一進門,什麼也不講,就拆你那張鐵床,我再三問她要幹什麼,她說現在她和你弟弟在道裏區高誼街那兒住的房子快要動遷了,她怕沒地方住,就來收拾這間屋,說你也不會再回來了。我一再阻止,她根本不聽,把鐵床拆掉給賣了,說是要把她的東西搬來,就急匆匆地走了。可到現在也沒有來。”

林衛峰默默地站在小屋裏半晌沒作聲。這間小屋裏的一切,雖然都很簡陋,卻也曾給他帶來過許多溫馨和快樂,這裏有著太多的過去。而小屋裏的現狀又很有象征性, 活像他現在幾近破碎的小家庭。父親見林衛峰久久地站著不作聲,也站在旁邊,好象自己做錯了什麼似的。

電話鈴聲響了起來。林衛峰去接,是女兒楠楠打來的。她說今天晚上她回家,問爸爸什麼時候回來。

林衛峰說:“爸爸今天有事,晚上可能不回去了。”

楠楠嚷著說想爸爸了,要他一定回來。電話裏又傳來妻子的聲音:“我今晚帶楠楠回家,等你回來吃飯,孩子可想你了,還是回來吧。”

林衛峰沒吱聲,放下電話。

父親說:“你回去吧,我這裏沒有什麼事。”

林衛峰不想和老人說太多。這些年他的家庭矛盾一直瞞著老人,可當著父親的麵又不好講什麼。小屋裏的床又拆掉了,在這裏也沒辦法住。他心裏很煩,隻說了句: “您不用管,我先搞搞衛生,給您做頓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