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你看你,這麼激動幹嗎?”郎芬芸不覺嗓門高了八度:“叫你來勸解不離的,你還揭這些短幹啥?我看以前的就算了。”這郎芬琳一聽不覺也動了怒:“算了?就這兩個字,血染舞廳就這麼算了?二妹何必呢,還抱有幻想啊?同這麼個人一道生活……夫妻本是同林鳥,誰知黃昏不進巢。這話是我來小妹講的。我和小妹商定,注意改了:離婚。孩子歸誰,這揚式樓兩式一廳就歸誰;沒小孩的搬出去。”
宣開開心裏打了鼓,半路殺出了個程咬金,當事人沒話出來,這郎芬琳來瞎攪和。於是喝了口茶開腔道:“我說一下啊。”“開開,我們先聽聽郎芬芸錢廠的意見吧。”段剛慢言慢語胸有成竹地看著郎芬琳說了句。
“完了?我就是這個意見,這個態度。二妹,謙讓不得的,我家小妹說的好,美國為啥敢打我們大使館,還到海南領空逞啥威?抗美援朝忘記了?少揍,缺德。”
“講誰哪,大姐?”聽得這含沙射影指桑罵槐的話,錢留生再也忍不住了:“我堅持離婚不假,人活著麼,圖個生活質量。夫妻又不是搭夥吃飯的,要講個感情寄托牽掛才行。”“我說缺德,可沒有說你妹夫。”郎芬琳堵住錢留生口說:“看現在情勢,沒有誰是誰非。好說好散。說到寄托牽掛,你那感情變了質,還有資格說牽掛?我家二妹為這個家誰不知道?”
“我說一下啊,”宣開開終於又忍不住了:“話麼……”
“大姐,你別袒護你二妹。她她,她晚上行麼?”錢留生唬著臉說道。郎芬芸一聽“晚上行麼”,臉色一紅,心裏罵道:“臭流氓,那個還好意思說出口來,你要用口,我怕髒。”見他指責大姐,急忙打圓場道:“我說大姐,反正我不離,顧不上什麼原則的。唯一的隻要他不打不掐,在家好好過日子,輔導督導小昌考上大學。我嫁錢家,生死都隨他了。誰叫我命苦來著。”
段剛接過話頭說:“有這個態度就好。我說你們兩位先不說離不離的話,看看問題究竟出在哪。我還要到薑廠家去一趟,分廠幾個職工代表提了點分房意見,要再彙報一下。開開你說哪?”宣開開幾次開口,都被莫名打斷,心裏頭不覺有點窩火,這次幹脆悶聲不語。
錢留生眼睛轉了幾圈,小算盤劃算了幾下:現在離,房子泡湯了。單身職工進八十,自己工齡又短,擠的進麼?同慎潔領結婚證,也不是說到嘴上做到手上的。住集體宿舍,兩人一間,那是夠嗆。想到這嘴上說:“我打人是不對,可是她就對麼?一個巴掌拍不響的。昨晚不就是跳舞麼,也沒的做什麼就這麼鬧?她隻要待我好一點,親熱一點就恭喜發財了。我還圖什麼?結了婚就是過日子的。你看她,吵著問我要買手機。錢要留著買房子的。我看還是穩定為主,小昌就要考重點高中了。”
“好好。”宣開開聽到最後一句話大為順心:“這就好。幹主席講了,寧拆廟不拆家。好,和好吧。孩子考高中,還要考大學,就這麼個獨苗苗。郎芬芸身體也要當心,聽麻醫生說你容易乏,是不是要查查兩對半、肝功能。保健第一。”郎芬琳見宣開開這麼說,馬上說道:“二妹身體乏,累的氣的忙的。裏裏外外,買菜漿洗不都是她一個人?還打人呢,凶手一樣。我們說不過他,還怪二妹不親熱?”
錢留生仰起右臉給郎芬琳看:“你家二妹左手不狠,這臉自己紅的呀。她先打的,昨晚也是她先鬧的局。”“別她她的,”郎芬琳看了一眼段剛說:“你打人夠損的,陰促促的,不打專掐,比打還疼百倍。難怪我下午聽到有人說我家二妹先動手的話,你打人家看不見,內裏疼。”一席話說得郎芬芸眼淚直流,嘴張了幾下,終於別過臉,隻是用袖管擦了一下,忍住了不說。
宣開開說:“段書記還有事。你錢廠身體也要保重哦。聽麻醫生說,你經常頭暈,是不是要常量量血壓。步入中年,最近我們工會和退休辦編印了本《老齡·健康·長壽》,你們知道怎麼才能多活十五年麼?其中夫妻和睦相處可是關鍵。當然,‘那個’也是不可缺的。”說得錢留生點頭不已。
宣開開吃調解這碗飯,那剔出的沙子也比一般人吃的米多。別人發火你發不得,要學會東拉西扯。他來之前就同段剛說好,由他談房子,在錢留生心裏埋下陰影。你堅持離,那單位宿舍住去。當然這要尊重女方意見,如果女方堅持離,就得另起爐灶重打鑼。宣開開自己呢,談離婚不談,談你們自己身體。夫妻老來伴麼,還逞什麼雄?你錢留生“那個”也快了,男過五十下山了,還狠什麼。一個星期次把次足把你打倒了,性生活過頭,你那小命腎還要不要?眼下男人誰不要補腎,十個男人九個虛,廣告這麼說,叫你們多買補腎藥,增加藥廠效益去。誰知段剛今天說房子過了點,過猶不及,說多了反而不好。到底不是調解員出生。宣開開做了十幾年調解員,家庭矛盾千奇百怪;今天還是第一次聽到錢留生說“那個,”還是半遮半掩的。你就說夫妻生活大家不就明白了。性生活真的那麼重要?女的過了四十五,奔絕經期去,你還當小夥子,還這麼猴巴巴的。宣開開看著大家不吱聲,又冒出了兩句,把大家說的臉紅脖子粗,段剛聽了也是直搖頭。
宣開開說:“我兒子上網,趁他不在,我點他看的網站,原來是成人生活網。那上麵有女的用的工具,叫陽什麼的,有男的用的真人秀,電影女明星模子。我們每個男的買一個,都可以和女明星‘那個’。那個歹著呢。”
“哈哈哈。”樂昌英聽到“歹著呢,”再也控製不住,首先發出清朗的笑聲。郎芬芸低低說道:“死妮子,你敢貧嘴說出口,我就說你。”段剛見氣氛活躍起來,站起來拍拍先走。宣開開呢邊“嘿嘿”邊出門對樂昌英又說道:“小英,那上麵的小段子才有味呢——四十歲日立,五十是微軟,六十變鬆下,七十成聯想。”樂昌英不解,大著眼睛等下文。誰知宣開開笑著甩著膀子下了樓說道:“你回家問老公就清楚了。”樂昌英知道不是好話,“啐”了一口宣開開,一會又低著頭朗聲笑起來。
唯獨郎芬琳不滿意說:“二妹,有的你受苦的,見了調解員話都說不響。”隨即也就出門,到的樓梯口,還聽到前麵樂昌英的笑語聲。
慎潔第一批帶三個人去上海學習,具體的日子待定,不過快了,估摸著就在三四天裏。
這天下起了雨。秋雨不同於春雨,春雨是綿綿;而秋雨呢,說秋雨霪霪不合適,但一場秋雨一場寒,那就是說雨中夾帶著絲絲涼氣,直往人身上鑽,不是說雨勢。秋雨來的快去的也快。職工家屬區所在的位置是利民鎮上地勢最高的。如果水淹了崗山頭,那麼整個石陵市就會泡湯,此話不假。那年黃梅倒轉頭直下到七月底,秦淮河岔路橋墩沒在水裏,汽車靠著路標,那輪胎都不見影,而家屬區這裏還是幹幹的。慎潔喜歡下雨,雨中容易生出情思,濃濃的多愁善感的,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慎潔自然記不起具體時間了。最近有事沒事她就看《嘉莉妹妹》,前半部她為赫斯渥的騙功而憤慨,為嘉莉的輕信而惋惜。做杜洛埃太太有啥不好?赫斯渥潦倒了靜靜地躺在冷濕的木屋裏,煤氣正在侵蝕的時候,他為了嘉莉麼?可憐。慎潔歎了口氣,以致“星期六出走”的陰影蘊繞著她好長時間。喜歡看文學作品的女性是多,看純文學的就更多了。但慎潔看書很特別,看一個作家的書非得看齊不可。千方百計找、借、買,總之不缺一本。三年前錢留生見慎潔這麼看小說,說過她幾次。實際上看書就象美食家品嚐百味,不吃遍百味是不能鑒定味美不美的。叫她學美食家,說看書應該雜看博學。專一?這又不是談對象,交朋友。喜歡一個作家,哪個作家也有局限的,他的生活圈子怎麼樣,小說就反映什麼樣的。容易走胡同。不同的作家作品有不同的風格,何況題材接觸麵也要廣泛才好。假如看上金庸的武俠小說,看齊了,那要到猴年馬月?自買資金又不夠,到廠圖書館借,十借九不全。錢留生介紹了幾個不同女性作家的給慎潔——池莉,三毛,九丹。慎潔唯獨對瓊瑤的言情小說情有獨鍾,一連看了六七本。錢留生打趣說她,小資沒味道。瓊瑤的小說,看一兩本足夠,那環境那情節無非是富家子弟碰到了美貌窮人女子,富家男子情真意切,窮家女子癡情依依,父母以“門不當戶不對”為由,千方百計阻攔。男女主人公曆經千辛萬苦,幾經磨難終成眷屬。錢留生說,這種寫法與席娟的情節都是一個特點,純情相戀的男女不求物質富有,但為情係對方。對青少年影響是大,中老年就無從感動了。然而讀這些小說輕鬆,語言文字流暢。除了言情就是言情。慎潔讀了瓊瑤多本小說才知道這個道理,於是視野才拓開一些。哲學的,散文的。如劉墉、餘秋雨的。生活哲理中帶點曆史地理科學知識的。慎潔讀起了《秋雨散文》、《生死愛恨一念間》、《紅與黑》、《安娜》。兩三年下來,慎潔轉移了書趣,還喜歡上了詩歌,幾段名詩幾乎倒背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