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深更半夜的,又是在路上,夜靜聲音傳的遠。”郎芬春趕緊攥住郎芬芸的手說:“走,有話進家再說。”郎芬琳也皺起眉頭說道:“對,不要在路上顯醜。有啥好哭的,你那眼淚……”
“姐,我是真的沒法活了!”郎芬芸剛一張口,郎芬春拖住她疾走幾步進了郎芬琳家的門洞。郎芬琳三下五除二開門拉燈返身關門一氣嗬成。郎芬芸剛一落座,那久久壓抑的哭聲一噴而出:“我,我,那個挨千刀的……”“怎麼又掐你了?”郎芬春撈起二姐的左膀膀看,並無紫斑方定心一點。
“他他他,這個,不是東西。”郎芬琳遞上一把毛巾勸道:“兩口子鬧鬧停停的,又不是一天半月了,怎麼這次哭起來沒個停呀?上次勸你們和好,我們還是……”
“不,這次死也要離婚。不離我就跳樓。”郎芬芸一站就起,用毛巾擦了一把臉,淚眼裏閃出寒光。
這一聲不啻象晴天霹靂,震得郎芬琳郎芬春一驚。郎芬春瞪大眼睛望著二姐,就像前幾年開發區偶然來了幾個高高的鼻子、眼睛藍藍的洋人,國人稀奇巴啦地圍著就像看西洋景,更有甚者還擔心洋人這般高的鼻子怎麼接得了吻?如今這“離婚”二字從郎芬芸口裏說出來,太陽打從西邊出了。早先,錢留生連打兩份離婚報告,你都幹啥去啦?現在睡醒了。郎芬春看了半天說道:“二姐怕是說氣話吧。二姐夫又沒打你掐你,聽說他上午還參加了主席團分房委員會專題擴大會呢,柳書記要他抽時間一道起草職工分房細則的。怎麼到了晚上就變態,就欺負你呀。”
郎芬琳緊皺眉頭,這二妹也是,今年是怎麼回事,一會風一會雨,老爸要是知道了,怕不氣死才怪。上次一看到報告,就躺在醫院掛了水。郎芬芸依舊在淌淚,隻是眼睛睜的大大的,經那日光燈一照,撲閃撲閃的。
“二妹,你坐下來,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你死也要離婚?這彎子怎麼轉的?”
郎芬芸頭一抬,又擦了把臉說道:“他他他,你們不知道,我存折,他存折,幾千塊哪,有五千多吧,一分沒的了。今天問他,原來是交了買那個的罰款。他和臭女人在賓館瞎搞,罰的。”一說完,像是解愁去悶又咬牙切齒說道:“我再不離,還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呢。想給我戴幾頂綠帽子呀?他倒會選地方,到賓館了,總統套房舒服,彈簧繃子床自動晃蕩。一對狗男女。哼。”
“離也要叫他賠你錢,損失費,有規定的。”郎芬春袖子一卷,傷聲毒氣說:“走,咱三人去叫他還你錢。你的二千少了一分,頭都打破他的。不要太厲害哦。”
“小妹,”郎芬琳指著她鼻子說:“半夜三更打上門去,顯得我們沒修養。你的那首打油鬼詩拿出來我看看。”
“大姐,他都欺負到賓館去了,欺負都公開化了,你還這樣溫吞水似的。還詩呢,白費我的神了,我把它撕掉,挫骨揚灰。”郎芬春從褲袋掏出張紙,郎芬琳一把搶過,那是首《勸和詩》,就在來時的路上胡謅的:
生來世上走一遭, 有緣相遇夫妻巢。
相攜相伴水乳融, 磕磕絆絆幾多糟?
晚間柔情化骨去, 曉明又遇情郎俏。
郎心移情捫心問, 巫山雲雨醒頭澆!
郎芬琳看了舍不得撕,說道:“這詩留給我,我把它轉交給他,桂生難道就真的沒點情義麼?我化了他多少骨,柔情似水澆醒他,有緣雲雨淹死他。”郎芬芸不吱聲,郎芬琳打上洗腳水說道:“二妹,你先用水洗個小浴吧。今晚就睡在這裏。”
郎芬芸搖搖頭,淚也幹了:“不,我得回去的。明早小昌上學早,有早自習的。我得起大早弄早飯。”
“二姐,你到底咋辦?”郎芬春也沒得了主意。三姐妹雖說數她有才氣,筆杆子是會耍,可要是碰到拿注意作決定就會抓瞎。“要不,要不,我明天問問他去?”
“不要現世寶吧,你的證還沒有領呢,遇到事就是想問你那個明敏。你那個明敏倒成了你的主心骨啦?”
“我的事用不著你們多操心。我說出來心頭痛快些。”郎芬芸望著大姐說:“反正我這次想通了,這男人一變心,十頭水牛也拉不會來。人在你身邊,隻要一接到電話叫去,腳地下抹了油似的,腳後跟彈到屁股跟。哪還有責任、家庭、孩子?隻顧自己風流快活。哼,不是好東西。”
郎芬琳勸道:“什麼話呀,腳後跟彈到屁股跟的?我看這樣,既然你堅決要離,還是得通過組織。先同宣開開說一下,然後遞個報告。離婚申請那報告也叫他簽字。就算是雙方協議自願離婚的。小昌靠誰那房子就歸誰。沒孩子的那人得住單身漢宿舍去。至於撫養費計算到十八歲,每年按現在的生活水平,三百到五百差不離吧。上大學的費用各人一半;離婚就是房子兒子,這兩件事要處理好。家財票子之類都是小事。”
“二姐你離了婚你還找不找?”郎芬春問道。
“小妹你專門打趣,這都是啥辰光了還說風涼話。”郎芬琳瞪了一眼小妹。
郎芬芸看看牆上的掛鍾說:“都下半夜了,我得回去了。反正,這回我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了。說一千道一萬,這次死也要離。隻要同他分開,喝涼開水過日子也甘心。我一想到他同別的女人那個,心裏就癔怪兮兮的。”郎芬春還想說什麼,郎芬琳阻止道:“小妹你別多說,明天到廠裏上班聽住點。二妹這一提離婚,全廠都會知道的。各種議論都會有,得有個思想準備。就說是感情破裂,性格合不來。萬不可說賓館罰款,還有個小昌兒子的臉麵呢。”郎芬琳一扯到小昌,郎芬芸的眼淚又出來了。“兒子,兒子。”郎芬芸心裏默默念叨了幾句。早知道有今天,當初結啥婚?真是的。一眼看到桌子上的《勸和詩》罵道:“什麼夫妻巢狗屁緣?他的良心都讓狗吃去了。雲雨能化鐵也化不了他的骨。他是烏骨雞,黑的。”講的郎芬春不自在起來,順手抓起來一把撕了個粉碎。
“勸和什麼,第一次我就說離了算了,都是大姐心軟,勸二姐不要簽字的。否則哪有今天這些羅嗦事。”聽到郎芬春說後悔話,郎芬琳接口道:“小妹你也是馬後炮,事後諸葛亮人人都會做。當初你不也是說‘我心依舊’麼?”
“嘿,能怪我麼?”郎芬春急了:“大姐你怎麼往我身上卸責任?你是大姐呀,三姐妹的頭呀?你拿大主張的呀。”
“我還拿主張?我家那死鬼都快兩年了沒蹤影。咱女人還有啥奔頭?空洞四壁,冷清寂寞。小妹你可要帶著眼鏡子找找準。別象我們:在身邊的想別人;下海撈蝦撈魚又不見了影子。”
“我,我。”郎芬春“我”了幾聲,終於沒說出口。自從直奔了主題,下一步就要看明敏了。可是這明敏白米飯燙泡飯,稀稀湯湯的撈不幹。郎芬琳這句話說得有鼻子有眼,心裏頭直發毛。自己的頭水給他撈取了,萬一甩了不談不是活醜!再說自己也老大不小了,怕是真的要做老姑娘了不成?心想老爸老媽當年也是,一心要生個兒子,和二姐都隔了這麼多年還不死心,生下自己這個不帶柄的小巴子,找對象高不成低不就,咋辦?
難道要用自己的身體反複去直奔主題麼?這個死不開竅的明敏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