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那象你剛健哦,蒙雙都叫苦不迭。她可是那個嘍,你要間隔長一點哦。”說著就“咯咯咯”直笑。段剛裝著舉手打她的樣子,追了過去。田雲插嘴說:“什麼那個呀,說明白點。動個手術有啥稀奇的。不過你們也真神。兩家分開五六百米住,這‘大夢誰先覺,平生我最知。’段剛怎麼知道巴林玲哈欠,林玲又怎麼知道蒙雙吃不消剛健?”
“哦,沒說到你是吧,你犯嫌呀。我家老頭子貿易完來家倒頭就睡。他是以商為業,昨晚到了下半夜還亮著燈,我推了他一把,死豬一樣。躺覺了燈都不關。我起身撳了幾下,原來是開關失靈。”“哪後來呢?”錢留生認真問道。
“隻得把燈泡旋了下來。你們看他好吧,燈關不掉都不在乎還能睡得著。我經這麼一折騰,瞌睡就跑沒了。”說完又打了個哈欠。錢留生聽得巴林玲說自己覺沒睡醒就說道:“像你巴書記睡覺也不要多的,六個小時足夠。不過女同誌要想水色好,嫩香點,就得睡足八個小時,九個最好。哦,巴書記,你家巴塵華從京城來家了麼?”說得巴林玲眼睛又斜覓了下,臉色微微一紅回答道:“大哥同束倫溫一道回來,可能就這幾天吧。他要處理好963品的事才能回的。”田雲還想再說他們廠裏一個職工掏了二十五萬塊錢在崗山新寓買新房的事,已經到了辦公大樓。
會議室就在四樓。段剛他們進來,以為早呢,裏麵已經坐滿了人。七十多個處級幹部歡愉笑聲、喜氣洋洋,真可謂濟濟一堂。前台三張桌子,中間是薑誌雲,左邊是柳昌勤,右邊是幹謝東——工會主席。廠長書記,一個中心一個核心,不過現在好了,廠長負責製,兩心基本沒啥矛盾。再兩邊照例是副廠長,共四個:管生產物資供應的,管技術質量的,管基建後勤的,管安全保衛的。廠辦財務人事當然是“中心”自己抓。幹謝東呢,工會代表的是勞資還是勞工呢,不得而知。他享受副廠級待遇,所以不能說副廠級。好事的職工背後就稱幹謝東為“幹待遇。”好在幹謝東性子耐,阿彌陀佛的人,你就是當麵喊也不加怪,笑笑。廠級領導都出了國,他臨近退休去了趟日本,從日本國回來,說了件開胃的事:住賓館。職工們聽了也是大開眼界,一個一個都說這秦始皇派的後裔變得真快。原來那賓館男女可以合住,兩男或者兩女就不行,就違法。他們一去為了節約錢,兩個男的開一間,被人家當作同性戀要受驅逐不讓住,鬧了個臉紅脖子粗。好在語言不通,說的再過火也無所謂;他們也不好多講什麼,怕造成國際影響。幹解東退休前也算開了眼界,自感前幾十年有點白活了,許多事情都沒有經曆過。他的自嘲語言也多了起來。說他的副廠級這待遇是由國情決定的。象日本的工會,那工會叫領袖,工資福利都是入會的會員給的,所以工會隻能代表工人講話。我們現在的工會,一長領導,你能監督?原先還財務公開,招待費由工會審一審,看一看,現在倒好,簡直與財不沾邊了。幹謝東最大的任務,就是下半年組織職工拔河跳舞,搞搞文娛活動,至於考核評議幹部那得聽“核心”的。最近薑廠叫他擔綱主編一部唱讚歌的書,書名叫《跨世紀的飛躍》,要他高屋建瓴,高瞻遠矚,全麵揭示出硬幣廠的騰飛業績。幹謝東問了句“多少錢”的話,讓薑廠知道了一頓訓:竟然連政治宣傳不惜一切代價都不知道。這不,幹謝東如今坐在薑誌雲右邊,挺不自在。冒冒一看三把手的位置,實際上呢,哪個拿他吃勁哦。
言歸正傳,還是聽書記講話——
“我先說呀。”柳昌勤拉開A4紙大小的皮包拉鏈,抽出講稿開始發言:“今天,同誌們,我們就是要稱呼同誌。這同誌多麼親切。多年來,喊什麼老板,這個長那個處的,官樣文章做的那麼多,要改改了。”幹謝東伸直了脖子,覺得挺來勁的。“今天,薑廠要給我們傳達‘三講’精神,公司三講圓滿結束了,取得了豐碩成果。不說大的,原本午餐一人兩個蘋果,為了廉政省掉了。通過三講,公司取得了傑出成績,勤政廉政有了進一步加強,特別是幹部的作風得到了改善。以前機關衙門作風較烈,現在好了。三天兩頭下基層,並且不準吃小灶,和職工一道排隊吃大食堂。難怪有的員工見了都說是老八路傳統作風又回來了呢。上梁正下梁自然就不歪。但是這要靠我們每個人的自覺行動。有的職工不是說了麼,現在搞崗位技能工資,拉開檔次,還封頂。廠級領導是普通職工的四倍還不止,合理麼?這從反麵告訴我們,幹部承擔的責任風險大,理所當然要多拿。為人民服務多呢才能比人民拿的多。這個道理每個人都要懂得的。今年年底考核,要由職工代表打分,工會要說話。我們要實行末尾淘汰製,排在最後的三位停聘或不聘。當然這排名要由黨委來說。由此來促進幹部素質的提高。最近有小道消息亂傳,說有幹部在外麵亂來罰了款,殷處你說說,阿有這回事?”
保衛處的殷維站起來大聲說道:“廠長書記放心,我們廠是市級文明單位,大家覺悟高,思想好,硬幣廠在寧江區乃至整個省都是首屈一指、屈指可數的……”
“好了好了,誰要你唱讚歌,實事求是就行。”薑誌雲擺了擺手。
“剛才殷處說了……”
“叫殷維同誌。昌勤你剛剛才說要稱同誌,怎麼一會自己就稱官銜,馬上我們再喊下去幹謝東那裏出書幹脆列個官爵譜算了。”
“廠長說的對,”柳昌勤苦笑了聲繼續說道:“我們廠今年是市級文明單位,明年申報省級文明單位。要建一個露天球場,要增添娛樂設施,精神建設也要大投入。”薑誌雲看了一下表,柳昌勤加快了語速:“評上了省級文明,每個職工臉麵有光,獎金翻倍。”
“精神建設還用錢砸啊。”薑誌雲說了句就不吭聲。
“大家不努力不行。我們廠裏近來為啥亂傳這麼多小道消息?有人說一家兩個書記,又是廠長、又是書記的……”
“說誰哪?老婆是書記,丈夫就不能當書記?那叫慧眼識英雄麼。”薑誌雲不滿道。
“可氣的是,我都聽到了,還說我家女兒嫁給束倫溫兒子是什麼政治聯姻。簡直無稽之談啊。”說到這裏,柳昌勤端起蘇珊給他倒的一杯茶呷了口,壓壓心頭火。眼睛朝底下眯了一眼,大家看到的是一條縫。這是掃描,誰的臉部有什麼表情,經他這麼一眯,清清楚楚。通過他的觀察反映來調節講話內容的節奏,這是領導藝術,重要得一環。象列寧在一九一八的演講,柳昌勤就經常掛在嘴邊,他是佩服之至。那列寧的鴨舌頭帽子,右手一抓朝前一揮,成千上萬的聽眾隨著那帽子的方向潮水般的湧動。那才叫政治家,演說家啊。可惜柳昌勤不戴帽子,現在他兩手壓在講稿上,隻得用眼睛示意。同樣也有一種威懾力量。他個頭不高,才一米七零多點點。這個子在五十年代還說的過去,現在用年輕人話說充其量“次等殘廢。”偏他生的女兒倒有一米六六,吸收了他父母的優點,漂亮不說,有才氣,典型的外秀內慧。說巧也巧,柳鶯與束倫溫兒子束文冰是大學校友,低一級,早就是郎情妾意一點通了。這就難怪柳昌勤感冒,難道廠級領導的子女結合就是政治聯營麼?
“我說我說,”柳昌勤語速更快了:“謠言止於智者。同誌們,大家要成為智者,不要不智。下午大家去龍城監獄參觀反腐展覽就清楚了,那些腐敗分子多麼不智呀。要上千萬貪幹嗎?可是這一貪你想歇手都不成。這就叫欲壑難填,就是不智。”低下的人會意的笑了起來。柳昌勤又補充道:“我的意思大家明白麼?你隻要貪幾十萬,沒被發現,那心就收不住。揭露出來的都是老虎啊,上百上千萬的,人們還有失學兒童啊。再說,要那麼多錢幹嗎?不就一天三頓,倒下零點幾平方麼?這是大不智。”借題發揮,從三講講到現實,從自家講到腐敗分子,口若懸河,言辭鑿鑿。
“不是‘鐵嘴’你能當麼?”
“官,官處林,不要交頭接耳。”柳昌勤不但眼尖而且耳靈。這耳靈使得官林大為驚訝。他隻不過同田雲咬了下耳朵,講了“鐵嘴”兩個字,竟然被他聽到了。難道他練過聽氣辨音的功夫?官林朝台上領導笑笑說:“柳書記,喊官林得了,什麼官處林啊,你替我改名啊?”
柳昌勤實際上是敲山震虎,他知道官林:愛人陳貞珍印花車間主任,一張嘴也是說不得的;就她姐陳貞勤厚道人。在技術室管管資料,因為是薑誌雲愛人,養著她。俗話講,連襟親,打著罵著連著筋。柳昌勤這一吼實際上是“哄”,如果誤以為是大會點官林的名,官林就要倒黴了,那就大錯特錯了。
柳昌勤終於被官林逗出了笑聲:“好,官林。諸位,我的話不是什麼金科玉律,錯了大家批評。三講的核心是什麼?講政治。下麵請薑廠傳達公司三講總結材料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