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印花插曲(1 / 3)

印花車間大門西向,門敞開著。掛著擋風遮陽的塑料硬片。撩開那塑料片進的門裏,一南一北向坐著辛玲、武琳兩個人——他們是保衛處殷維手下的門警。這是廠房頭道門,裏麵還有兩道。這第二道是進車間的電子門,與電子監控室係統連接著。那監控係統控製室設在廠辦大樓,一進一出的微細情景監視屏裏看得清清楚楚。凡身上有金屬快的,哪怕一點丁兒,隻要一踏上那塊地板,就會發出刺耳的叫囂聲。膽子小的幾次一走,見了老虎也敢交交手。那叫聲一響,辛玲手持一把圓圓的金屬探測棒,武琳也拿著一把圓鼓鼓的,猶如左右哼哈二將,馬上將響者圍起來。從頭到腳掃視一遍。視頻圖象早已攝在錄像帶子上,隨時查看。進印花車間可以響;出門響,如果是硬幣,發現一枚罰款一百塊。一角等於一百元,一千倍啊,夠狠的吧。但是為了安全生產,必須這樣。

錢留生走上前,從皮帶上擰下鑰匙扣交給武琳,和明敏踏門進去。誰知腳一抬,電子門叫個不停,辛玲坐在那裏動也不動說:“錢廠,沒的關係,盡管進。隻要出來沒有硬幣就行。”

“那我怎麼還會響呢?”

“手機。”明敏趕緊將手機也交給武琳。

過了這道電子門,裏麵還有道上崗門。那是職工上下崗考勤簽到的。穿過這道門到的裏間,一個弄堂過道,出了過道五米遠才是南北兩大間廠房:南間安裝著150印花機,一溜排十台,相對而立。北間則是成品過數稱重包箱的班組場地。慎潔就在印花機邊上,手上正拿著小小的圓篩子狀的盛器,抄起印花機槽子流下的成品,細細地掂量著看。印花檢驗與坯餅不同。坯餅是在六寸多寬的的傳輸帶上平攤著慢慢地從檢驗員眼皮子低下流過,疵品由手工剔出。而印花這邊則屬於成品檢驗。坯餅送上印花機經模子衝壓印上花紋下到鐵框裏,成了花餅,隻要隔一段時間就得取出花餅在燈光下對照樣品查驗。如果發現邊緣厚重有毛刺之類的,即通知機長停機調試;或更換模子。這裏的檢驗精度並非太高,硬幣即使有點點小疵,一般的肉眼也看不出。不像紙幣,麵值大,容易顯眼。就是假幣也是紙幣多啊,你想搞假硬幣,除非會出五元的,否則成本高假的劃不來。而五元硬幣的防偽,肉眼肯定一眼就能分辨出來。錢留生的那篇談結點的建議專門做了探討。至於搶劫硬幣的不是傻子就是呆子。一箱上百斤,你能搬得動?再說有武警持槍押運“格殺勿論。”

錢留生進到裏間,站在一邊,靜靜地注視著慎潔的背影。寬窄適度,肩膀略平。錢留生在那背上不知用手摸捏過多少回,他常用手撓慎潔的胳肢窩癢癢,奇怪,她一點也不怕。還有一次,錢留生仰臉盯著那地方細看一會問慎潔道:“潔,你真特別,這腋窩裏怎麼濃濃的不怕癢呢?”慎潔給他問的笑起來:“我腳底心怕癢,窩裏是不怕的。”說著臉一紅埋下了頭直往錢留生的胳肢窩裏鑽。錢留生當時還涎著臉說:“除了腳底心怕癢,你還有一處呢。”趁她不備,錢留生用手伸到慎潔腳底心搔了幾下,慎潔霎時“哎喲哎喲”地連聲喚起來,縮作一團。

錢留生想著,看到明敏到了花餅過數那邊,掏出手機就想發個信息,試圖引起慎潔的注意。誰知慎潔驗看完抄起的成品又倒進那鐵框,走到茅機長跟前低低說了兩句,轉身走向北來。

“嗨,潔,我來看看你。”錢留生跨上一步招呼道。

慎潔站著往後退了一步,臉上微微一紅,眼睛朝四下看了一圈沒作聲。

“潔,還在生氣呀?和好吧。”

“不可能了。”慎潔嘴唇往上一翹,吐出了幾個字:“你走,你出去。以後別再來找我,看我。否則別怪我不客氣。”錢留生臉一下子漲紅了,掉進了冰窟窿,渾身僵硬在那塊動彈不得。

“你走你走,你不走,我走。”說著慎潔右手晃了下花餅抄器,直向過道走去。錢留生一低頭掩飾著尷尬神態,幹脆進到裏間同茅機長寒暄起來。

茅機長問道:“錢廠聽說你調到企管處啊,那裏的工作怎麼樣?”錢留生搖搖頭:“我倒是喜歡車間,聲音嘈雜點好過。那邊人聲鬧哄哄的心煩。”茅機長說:“是呀,我這機長還是你建議束廠提的呢。一晃六年了。”錢留生點頭說:“現在機長一個月的崗位係數高一個點吧。補貼今年漲到三十元了。”

“是呀。錢廠,你有空來我家坐坐。恐怕你還是要回分廠的,這邊有好多技術活需要人手呢。”

“茅機長邀請我,我有空一定去你家玩。”說著就喊起明敏來到坯餅車間。

坯餅車間的過道連著印花車間,隻要從過道進去,用不著出電子門。一到坯餅車間,冷輝迎了上來說道:“錢廠,過來坐坐。我們可是七八年的老鄰居了。”錢留生看到冷輝問道:“怎麼停機了?”“任務完成了。樂昌英她們都回家了,我們再等等。”錢留生問道:“你愛人小琴腿阿好點了麼?”

冷輝說:“謝謝錢廠關心。她是左腿骨瘤,開始鬧不清良性還是惡性。鋸掉小腿保險點。已經拄著拐杖可以走幾步了。”

“那她的工作安排同廠裏說了麼?”錢留生邊問話邊笑著同走過去的幾個職工招呼道,然後轉過身看著冷輝。

“廠工會照顧她,叫她看家屬區的職工圖書室。負責借書還書的。生活倒過得去了,隻是我們的兒子冷軍軍,明年高三考大學,這學費聽說一年一萬呢。她還要營養,獎金又沒的。我們簡直是青蛙掉進水坑裏,蹦是蹦不出來了。好在我在乎她,她也離不開我。”說到這裏,冷輝走到北向的鋁合金卷簾門,彎下腰拉拉提提鎖結實了才放心。錢留生前走幾步說道:“冷輝,好人總是有好報的。你家小琴多虧了你伺候。你愛人有福氣,嫁了個好丈夫。”冷輝直擺手說:“不是這樣的,那古書上不是講了麼: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臨相扶持。你沒聽那《梁祝》,生不同眠死同穴,化了蝶也兩相依依呢。何況我們是生同眠?要不是我愛人得這個病,她可凶呢,整天管著我。不許我這樣不許那樣。現在呢,她勸我出去玩,還說如果我嫌棄她,自願離婚。也怪,以前我不怎麼在乎她,現在倒離不開她了。好歹夫妻一場。”錢留生直點頭,眼麵前就看到弄堂那邊過道裏慎潔的背影閃了過去。

一會明敏從成品庫過來對錢留生說:“錢處,我看了現場,那庫房管理合乎標準的:金屬防盜門報警器也靈敏;就連通風口的防盜鐵柵欄都在電子監控的視線之內。”錢留生朝那邊庫房看看。冷輝說:“這庫房建築的鋼筋水泥三十厘米厚呢,萬無一失的。”明敏問道:“冷機長,你們十台衝餅機怎麼隻開五台?”

“這你就要問汪廠了。不過,我們是歡迎的:隔周交叉開,機器磨損少了,機器折舊可以緩下來,電力能源也省下來了。再說我們這任務,開這一半機綽綽有餘。而且一半人休息在家,又節省了勞力。何必開滿大家吃不飽呢?聽說這是精益管理的要求。”錢留生心裏嘀咕道:這汪狄的鬼點子就是多,原先開十台半個月完成,現在開一半要一個月,對上頭還可以說任務飽滿,職工也高興。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就和明敏出印花車間,到了過道瞥眼張望就是不見慎潔的影子,心下悵然不已。隻得退出到辦公大樓去了。

一坐到辦公室,錢留生臉色黯淡,捂著個茶杯,好一陣子才回過神來。窗外太陽糊糊的,像是被一層薄霧擋住似的。從雲朵裏漏出的點點光線射穿了薄霧,再曬到錢留生身上,隻覺得一陣暖洋洋的。自己做了一個月的努力,試圖“和好”,慎潔偏似鐵了心絕情。真是女人心天上雲,難以琢磨。回憶有情的那次晚間去她家,總是不鎖門不設防的。尤其是焐爛的“呼啦圈”茶葉蛋,吃了確是三月不知肉味。這情多純,這愛多鐵。轉眼間叫他“出去,走開。”語氣是那麼的淩厲,眼神掃也不掃他一眼。真是狠得下心,莫非歹毒婦人心應在了她的身上?抑或是在考驗他錢留生?都說愛情要曆經磨難,有情人非得脫幾層皮方能修的正果結為眷屬。對,要經得起考驗。一天一個信息,來它個三年,石頭心腸怕是也會被信息感化的。錢留生抄起手機開始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