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囉裏巴嗦什麼?誰不給錢啊,窮人不打上門的叫化子。誰一毛不拔?”兩個女人無緣鬥嘴,錢留生好生奇怪。“離婚女人都是難纏的,要不丈夫怎麼樣也不會離開的。”仇生咕嚕道。“說話好聽一點,你們兩人是來要錢的還是挑釁的?我們說老關係鄰居同事朋友,決不是鐵公雞,隻是想優惠一點。你算帳連那個扛一包垃圾下樓還算五元,怕是鑽在錢眼裏嘍。”
“你這個婆娘也是,我是法院也要判你同丈夫離婚,這個脾氣說話,一個也不會討喜你的。難怪他們說,千萬不要到離婚女人家裝潢,難纏呢。”仇生放下算帳單說。說這個話,郎芬芸幾乎跳腳。手藝人要錢一肚子火,硬幣廠有幾家精得很,完工了專門挑刺,找到個茬子就扣幾個錢,越有越精。所以這仇生上來先給個下馬威。錢留生不明真相,遞上煙說:“仇師傅,坐,坐。”煙是好煙,中華帶紅軟殼的,一下子心靈溝通起來,那感情近了一點。仇生說:“咱是大老粗,比不上你們大廠,全國沒有幾家,硬幣廠就三家吧。我聽她大姨夫講的。金飯碗,你們身上穿的,連吃的大米,包括油都是發的。可是有幾家為了幾十塊錢硬扣我們的,我們剛從上一家來,叫啥?”
“姓馬的那家。”他老婆氣臌臌說。
“這老公發的東西這麼多,還要克扣我們幾個辛苦錢,阿作孽?”錢留生笑笑。“我說的這老公是公家的公。”仇生這一解釋,錢留生又苦笑說:“大廠有大廠的難處,我們原先在寧江區首屈一指,眼下開發區那邊進來了幾家外企,隻能算首屈三指了。職工年均就三萬的薪酬吧。在我們行業不行的,排在老末。有的印鈔廠都五萬出頭了。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聽得仇生張大了嘴:“五萬?!”
郎芬芸立在一邊,眼見得他們抽著煙,一頓閑聊,平靜的死水一潭,自己倒定心下來。女人沒有個男的就是不行,說話說不到點子上,門麵撐不起來。要是他不在家,自己這心裏可是虛虛的。還虧了他沒有住到單身宿舍去,要不然的話今天怎麼收場?除了木瓦工,還有水電油漆工,這算帳倒要精點。出了冤枉錢,人家還說二五呢。做洋盤的事情劃不來。錢留生閑聊著就問起衛生間,郎芬芸側耳細聽,哪知仇生胸脯一拍:“那塊就算了,反正力氣是身上的汗。衛生間敲掉的地磚浴缸垃圾就八袋,四十元算我的。地麵鋪地磚連到外頭洗臉的地方共四十九塊,牆上外貼瓷磚六十塊。一天半時間,你就給十五個工六十塊錢吧。”
他老婆翻著眼睛在喘氣。錢留生進得房間,從掛著的挎包掏出一包香煙甩給仇生。仇生笑嗬嗬說:“看得出,你錢師傅汰氣,好了,這一塊你就給個整數吧,一個巴掌。”
“五十?”郎芬芸插嘴問。仇生點點頭:“其它木工客廳牆裙一遝刮子就三千工錢吧。要不,再減掉三百,你們就給二千七吧。”說完朝他老婆看,老婆點點頭。話說到這個份上,郎芬芸就直接掏錢了。錢留生說:“我這裏安全質量驗收貫標給的一千沒動,季度獎金二千就先墊著。不過咱們得去看看裝璜的質量。”於是三人穿過民綠路拐右邊小巷子抄近路過去。
路燈閃爍著,那燈杆子上端的圓球罩不知給誰砸破了,單落得個燈泡亮著。夜風冷得很,但比白天小了點,加上房屋建築擋著,風向不成規則。明明是從東北吹來的,在弄堂式的通道裏東撞西蕩,又像是南風了。蒙蒙的夜空裏,一片灰白。遠處幾聲喇叭送來,那是廠大門口壓路車在加班。郎芬芸走在中間,到的崗山泉小區,突然從綠化欄杆裏麵竄出一個黑影,嚇得她一聲大叫。仇生笑道:“老鼠,這有啥。”錢留生回頭望著郎芬芸臉色說:“她本來就膽小,最怕不得夜裏的耗子竄了。廚房那蟑螂爬,她就‘噓噓’趕,都不敢打。”郎芬芸看著錢留生背影心裏一蕩,虧得他記著。腳底下因為路燈滅了,漆黑黑的。她受老鼠驚嚇,步步跟著。不料想有塊斷磚磕碰了腳後跟,“哎喲”聲,腳崴了下。
錢留生忙回過身子攥住她的手,蹲下身子說:“我看看揉揉。不會崴了腳筋吧?”隨即左手掌抵著那腳後跟,慢慢用勁,撥動著揉動著。“沒事。”錢留生見他用力氣揉動也沒有疼的聲音,知道沒傷著不礙事,站起來繼續往前走。到的巷子頭往北中間大門上去,坡度矮了點,整個小區到處“哐當哐當”的敲打聲,電鋸割料聲發出的“瞿瞿”聲,偶爾夾雜著主人和木瓦工的爭執聲。大概有一半的裝璜已經竣工了。不時見到晚間職工三三兩兩來回在新老區奔波。男的用自行車兜著,女的在旁扶著。大紙箱小包裹,無非是棉被衣服之類。
“要搬家了。”郎芬芸輕輕的說著。這時田雲就從後麵拉著板車,他老婆喘著氣推著。錢留生忙回頭下坡助他一臂之力。郎芬芸問:“不叫你兒子回來幫幫忙?”“兒子?花錢的祖宗,結婚給了他十六萬,還說三十個平方也買不到。享福享福,鼻子朝北。”田雲弓著背,頭低著在爬坡。老伴“呸”了聲說:“你這老東西又在瞎說,兒子要回來你叫他不回的,說一個月五千,不要請假。來回路費足夠請個搬家公司了。現在又發牢騷。”
正說笑著,殷維和舒芹芹拎了一包東西急匆匆上來。錢留生問:“殷處,你還沒有忙好啊,衛生間不是結束了麼?”殷維哈哈笑著,舒芹芹說:“好?裝璜不曉得要拖到猴年馬月了。說是缺鐵釘,地板釘又不夠,才買的三斤,又是兩斤。虧了仇生還帶點親,當初叫他包工包料,大殷就是不聽。買各種料就忙的我們夠嗆。”殷維說:“別亂說,我們不包料有不包料的緣故。仇生,你和人家錢處結帳,便宜點啊。撈個本就夠了。”
“姨父我知道。”仇生上前幾步順手幫他拎著包,足足有三十斤重,不僅詫異道:“姨父啥東西這麼重?”殷維看看身邊的錢留生,含糊其詞說:“雜七雜八的東西,還有就是幾聽漆。”殷維手上沒了包,才舒了口氣說:“你們哪天搬家?我們爭取搬過來過五一吧。總之,要趕在入梅前過來。否則黃梅天一到,梅雨滴瀝滴瀝的,潮濕天氣就不大好搬了。”
郎芬芸急了說:“我兒子要考高中,早搬早定心。你們要到五一,還有二十多天,我們先搬了,你們不搬,這裝潢哐當哐啷的我們睡覺怎麼辦?我們不睡不要緊,兒子小昌怎麼辦?”錢留生說:“搬家不能急的,油漆得幹透,還得透一陣子風,要不油漆毒氣體揮發不盡,有害身體的。”殷維上的樓還說:“黃梅今年弄得不好會提前,一提前就糟了。小仇外甥你得加緊。”
田雲正好開了門,一大包碎衣服丟在客廳,錢留生就進去看。他的客廳古樸古雅的,到底兒子是拿五千一月的。頂上磨的石膏在燈光下顯得格外的白,中間隔櫃,正好將長方形客廳攔腰砍半。進門一台四十三寸的壁式電視,離子的;裏間一張八仙桌,日品櫃置於頂頭靠北的角落,裏麵兩瓶五糧液。錢留生仔細端詳道:“田處,你不喝酒有好酒。這酒假的真的?”田雲將那包東西朝房間地板一扔笑道:“你才會說話,這酒是我公安局的戰友送的,說是喬遷賀喜酒。”
殷維哈哈笑道:“公安局沒收的?那大都是假酒。不過情意是真的。”舒芹芹一捅他的腰說:“別亂猜疑,戰友還有假的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