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熾焰回到家已經幾天了,確切地說,是住在父親一個老武術摯友家的二間閑房裏。老摯友家在微山縣城邊,鬼子很少到這裏活動。老摯友說,房子雖破舊,但是獨門獨院,總比在鬼子的眼皮底下要清靜,易老伯答應了。老摯友給重新收拾了一番,還幫著添置了一些生活用具,爺倆就在這裏安頓下來。易老伯自己家的那一片大宅院,仍然由日本人占著。

易熾焰難得清閑下來,在外邊演出,她是第一個出場,以她的精彩展現籠住觀眾,接下來是她的小師妹出演,壓軸的當然還得是她。有時在觀眾的熱烈掌聲中,她會一連出場三五次。演出結束,她還要幫著爹爹打理雜耍班的就算是“家務”吧,再有時間就是練功了。

難得的清閑讓她一身輕鬆,那掛在臉上的掩飾不住的笑容,當然還是程哲有音信了。相隔千山萬水的程哲,給她捎回了一封“家書”,家書抵萬金呀!

那天是她第一個看見捎信人並把那人領回家的,也是她在雜耍班收了場,一再催促爹爹來到王各莊的,這才及時知道了程哲的音信,看到了程哲的信。不然,還不知要等上多長時間呢。

易家雜耍班在昆崳山山區的村莊演出,一演就是八個月。原來設想進大山裏演出,多半是從安全上考慮的,隻要能掙出雜耍班的日常開銷,就在大山裏轉上倆月仨月的。可是一到這裏,山裏人的淳樸民風、熱情友好,讓雜耍班轉不出去了。往往是在這個村子演出,另一個村子就來人聯係,要求第二天去他們的村子。這山裏山路崎嶇,村子又小,演一場收不了幾個錢,不管大的還是小的演出團一個也不來。山裏人的文化生活,隻能是聽說書匠說評書了。雜耍班一來,人雖然不多,但總比說書匠一個人的表演精彩多了。直到快進入了冬季,露天演出的諸多不便,雜耍班才不得不收了場子。

昆崳山到王各莊不算遠,有兩三天的路程。易老伯原來想已出來這長時間,急著要回家,但易熾焰不幹,易老伯隻好依了女兒,也順道過來看看未來的親家。易熾焰一年裏來過程家二趟,但總是懷著希望而來,帶著失望而歸,她盼著這次天上能掉下來喜訊。

來到程家,依然還是沒有程哲的音信。山高路遠三千裏,人不能回又不能輕易找人捎信,有音信難啊。程家讓雜耍班住上幾天,以免村裏人生疑,這易家人怎麼老來程家呢。住上了幾天,讓村裏人知道程家是與雜耍班有交情的,雜耍班頭一次到王各莊演出,就是吃住在程家的。

一年多了,程哲像斷了線的風箏,依舊還是杳無音信。來到程家的幾天裏,易熾焰崩著臉,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穩。但她又不能過於顯露自己怏怏不樂的情緒。她去幫大娘幹活,大娘不肯,她幹脆拿上劍,來到村外練起功來。一練就是兩個時辰,看看已是夕陽西下,她收了劍。

這時,遠處有一個人趕路過來。越走越近,易熾焰打眼一瞟,這人中等身材,偏瘦的長方臉,不白不黑,二十多歲的樣子。一身雖洗得幹淨,但是是穿舊了的衣裳,看上去像是當地的農民,但腰間又紮了一根布繩子,肩上搭著一個布口袋,好像又是走遠道的。易熾焰想等這人過去了,她再走。

“喂,小妹妹也要回村了,前麵是王各莊吧。”來人停住了。

“不是王各莊,是什麼莊,一看你就是當地的,還多問什麼?”易熾焰討厭那些見了女孩子就沒話找話故意逗悶子的人,尤其是陌生人。

陌生人似乎有些生氣,他沒有說話。他早已注意過拿著劍的這個女孩子,聽了女孩子不情願的回答,他再一次打量著她。前麵就是王各莊,他已從女孩子的答話中得到肯定。一個女孩子在村外舞劍?這在農村是絕對沒有的,這讓他又多猜出了一些什麼。

“你不要用討厭的眼光看著我,其實這莊我是知道的,問你是看你人品怎麼樣。你別以貌取人,我是泰山上一名僧,到雲紫山講學,現在又要到另外的地方去。我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至於人生,不論男女老少,隻要從我眼前一過,我就知道個八九不離十。就說你吧,你不是本地人,我向你問路,那不是多餘也自找沒趣嗎。罷啦,罷啦。”

“我怎麼不是本地人,我就是這王各莊人。”易熾焰看陌生人自吹自擂地賣起狗皮膏藥來,連看也不看他一眼,順嘴反駁了一句。心想像你種人我見得多了,全憑弄神裝鬼,坑蒙拐騙,耍嘴皮子混飯吃。這會兒,易熾焰認定這陌生人是一個遊手好閑的人無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