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秦可昕說:“一個下午,你都在幹活,又是鍘草,又是磨飼料,這晚上沒事了吧,有話要跟你說呢。”
何叔對程哲說:“待會兒我來喂馬,你現在就送大小姐去住處吧。我們來時坐的車去了吉東,後天中午就返回到鎮上,大小姐還是要坐這輛車回省城,這是來時定好的。準時回去,免得秦家人惦記。”
阮大娘正在堵雞窩,迎著他們兩人,一同進了屋。程哲說他今天上山溜馬,碰見了老王大李,跟著轉悠了一會兒,沒打著獵物,倒是揀了些蘑菇。阮大娘說:“明早捉隻雞殺了,中午小雞燉蘑菇,還有幾個現成的菜,你倆在家吃頓飯。”
秦可昕拿著本刊物走過來,對程哲說:“這上麵有我寫的文章。”阮大娘說:“我去把西屋點上蠟燭。”“讓我來吧。”程哲拿上蠟燭去了西屋。
“雜誌我拿回去看,有什麼話怎麼一個上午也沒說。”程哲點上蠟燭。“就想跟你聊聊天。”秦可昕倒了兩杯水,把一杯放在了程哲一旁的箱子上。“你後天走,我趕車去送你。”程哲端起杯喝了一口,又放回原處,翻弄起雜誌來。
“我期盼已久來到你這裏,就是想和你無拘無束地聊聊,海闊天空地聊聊。在鎮上和在山上看見你與那兩個獵人在單獨說話,那麼投機,我都有些嫉妒了。我怎麼了,一張嘴就說要送我走,當然送我也應該感謝。先謝謝你!”
秦可昕的幾句話,把程哲說的不得不在小板凳上坐下來。
“我跟這兩個人熟,一個老王,一個大李。”程哲說起了他們倆。
老王的老家在黑龍江的鶴崗,這裏盛產煤炭。老王的大兒子二兒子都在煤礦做工,兩個兒子都已訂婚,就想在礦上多掙點錢,把喜事辦了。可是攤上了日本人接管煤礦,自日本人接管了煤礦,他的兒子就再也沒有回來。老王多方打聽才知道,日本人對煤礦裏做工的中國人像犯人一樣看管。一天到晚挖煤,吃的是橡子麵。筋疲力盡的,有病的,人活著就被扔進廢棄的巷道裏。老王知道自己膀大腰圓的兒子,不是設法逃跑被日本人打死,就是被日本人壓榨得隻剩下一把骨頭,扔進了巷道。自此,老王的心裏埋下了仇恨的種子,他花大價錢買了一杆上好的獵槍,他要為兒子報仇。老王這人很有心計,在一年多的時間裏,伺機打死了十多個出煤礦辦事的鬼子。後來,老王兩口子帶上老娘、小兒子搬到了這裏,以打獵為生。日子雖然安頓下來,但失去兒子的悲痛無法撫平,對鬼子漢奸的仇恨,讓他一看到鬼子漢奸,就琢磨時機,隻要瞅準時機,就在暗處對付鬼子和漢奸。
大李是黑龍江三江平原的。他上有父母,下有兄弟姐妹,是一大家子。他們的那個地方,是日本開拓團最早進駐的。開拓團收地時,遭到了當地農民的抵製。開拓團先是毆打和放火燒房子,驅趕當地人放棄自己的土地,但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之後沒過幾天,就調來了軍隊,血洗了十幾個屯子。大李一家也遭了大難,那麼大一家子,隻有他一個人逃了出來。他和老王是在火車上認識的,由於他沒有去向,就跟隨老王一同來到這個屯子。後來在老王的撮合下,他娶親生子,在這個屯子住下來。他和老王一樣,對鬼子有著刻骨的仇恨。
“太殘酷了!”秦可昕的腦海裏顯現出那兩個獵人,心想他們太痛苦了。
“這個屯裏還有幾戶也和他們一樣,也是死裏逃生。”程哲又說起另外幾家的遭遇。
“但願劫後餘生者好好活著。”
“覆巢之下無完卵。現在,厄運又降至這裏的老百姓頭頂上了。年前有幾個鄉已進駐了開拓團,年後這個鎮也掛出了開拓團的牌子,悲劇即將重演,說不定他們還要再一次背井離鄉。”
“你的家鄉怎麼樣?還從沒聽你說起過。”
“遍地都是鬼子,當然也好不到哪裏去。我出來有一年半多了,現在的狀況不得而知。好在一個老鄉年前回去了,他跟我約好,不論發生了什麼,也一定要回來,我一直在盼著他快些回來。”
“讓我們祝福你的家人平平安安,家裏都有什麼人啊?”
“父親、母親、弟弟、妹妹。我估計會平安的,我的家鄉是山區,雖然城裏的鬼子也常到鄉下掃蕩,但一躲進山裏就比較安全了。家鄉的土地沒法和東北的土地相比,鬼子也不會打土地的主意,至多顛沛流離成了常事,生活艱難是一定的了。”
“一家人都在老家,你怎麼一個人來到這裏?多難啊!”
“主要是謀生。不上學了,家裏地不多,用不著我在家幹農活,我是青年人,學習徐霞客,誌在四方,就先到中國的東北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