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這十幾年跟法律做對的經驗,你小子給我聽好了,7年牢飯準備去吃吧!”那個一直不怎麼說話的外地排頭說話了,一語驚人。這個江西來的新戶頭顯然給他的話嚇懵了,他顯然沒有對即將到來的命運做好充分的思想準備,整個人絲毫沒有一點強盜的本色,變得像一隻受傷的小公雞,頭耷拉著,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原來那個小辛薑,就是分到了這個房間,大概是比我早來幾天的緣故,他坐在我的對麵,算是老兵了。他看我過來,熱情地跟我打招呼。“你好啊,大學生!我的朋友,我們又見麵了!”我看他似乎並無惡意,也便點點頭,不再言語。
一切又回到了開始,我和小江西,這兩個剛過來的新戶頭,成了飯盒的奴仆。飯菜依舊老花樣,煮成一汪水似的爛冬瓜外加一隻油煎三角包,今天的夥食還算不錯,挺香。
“踏馬的吃阿吃的噶慢,做事體阿做不清爽,快點啊!”身旁有人發起了聲音,我抬起頭,是那個瘦高個子排頭,他修長的身材,皮膚白的嚇人,他手裏拎著一隻自己吃過的飯盒,嘴裏頭不幹不淨聽不清說些什麼。
“算唻,老周!吃讓伊吃吃好。”那個外地老頭的江海話居然也講得有模有樣。
“吃要吃飽!吃好了把飯盒洗幹淨,你在3號監待過的,規矩都懂的啊?”這個外地老頭宿遷來的,似乎跟那個大塊頭一樣,對我沒什麼惡意。我看他的眼神,甚至還有些久違的善意,在這個炎熱的盛夏,二十幾個人二十個平方的鐵籠子裏,一股暖意湧上心頭。
飯盒還是老樣子,我和小江西在地板上洗,那個小辛薑站在我們對麵的廁所上刷個不停。
“喂!大學生!你是搶尖進來的啊?”一個長著一臉大胡子的中年男子在問我。
這樣的問題從進來到現在已經被問了很多遍,大家都很感興趣。
“是的,他們說我搶尖。”
“男人不流盲,發育不正常,全中國的男人都理解你,大學生你要敢作敢為!男子漢大丈夫,殺頭也就碗大個疤!怕什麼呢?做了就要勇敢承認,沒做就打死也不要承認,知道嘛?我是過來人了,看你老實,告訴你。”
“法網恢恢,疏而不漏!法律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也不會冤枉一個好人!小夥子,我看你也不像壞人,這次就當買個教訓吧!”這次跟我說話的是個胖家夥,他穿一件花睡衣,卻敞開著,裏麵露出一件綠色的夢特嬌,很紮眼也很別扭。
僅僅是個開始。像這兩個家夥一樣為我鳴不平的人,後麵還有不少。麵孔各不相同,目的都一樣,不外乎就是問我跟那個女人是什麼關係,兩個人是不是談戀愛,事情是怎麼發生的,當時有沒有親啊吻啊,有沒有脫衣服,有沒有把褲子脫下來,東西有沒有放進去,放進去的感覺爽不爽啊,等等,問題一個連著一個,一個比一個貼近主題,契合他們的需求,達到他們的目的。
分明就是拿我開心,取樂來了!
宿遷老頭似乎對我青睞有加,在隨後的幾天裏,不但讓我把偉大的洗飯盒的任務交了出去,而且很快就讓我睡到了兩檔靠牆的位置——這可是十足的好地方,在三號監,那是隻有少數混得好的鳥才有機會享受的待遇。原因很簡單,一邊是人總比兩邊都是人擠在中間好受多了。而且麵朝牆壁,可以讓自己的思緒靜下來,去想一些自己必須要想的事情。
承辦依舊沒有來,我有些說不清楚自己的心頭到底是怎樣一種感受,就好比是頭上懸了一把劍,很鋒利,不知道它什麼時候就會刺下來,被刺到的感覺一定很痛苦,但是等待被刺的感覺反而在某種程度上超過了它。這就好比是死,是人都會死,但相對於生,死是那麼的短暫,又是那麼的可怕。但是死真的可怕嗎?死了的感覺會是怎樣?活著的人大概是不知道的。在大多數人看來,不過就是失去知覺失去意識罷了,既然如此,那也就無所謂痛苦與開心,也就沒什麼值得去怕的了。所以,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判刑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自己要被判多久,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會是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