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其豐人稱“小日本”,他一米六的個子,筋骨紮實,光光的腦門沒有高奇的亮,鼻子下的胡須似有還無,還真像個日本人。
高奇告訴我,小日本在日本很多年,習慣都跟這邊人不太一樣了。
“他幹什麼壞事進來的?”
“170公斤冰讀!”
“170公斤?國際大讀梟啊!怎麼會活到現在?不是說1公斤以上要殺頭的嗎?”
“他情況不一樣,先是在日本吃了5年官司,後來他家裏有點關係,引渡回中國來,敲無期。”
小日本是中隊安全員,也就是常維剛的頂頭上司,看他做的台帳,字體密密麻麻、工工整整,有日本人的風格。
“吃好夜飯看電視,聽我阿慶講故事……”《江海衛視》裏傳來陳國慶先生親切的聲音。
“聽我阿慶來撥儂搗糨糊!小日本,今朝累了,進房間困覺!”第二天,收封時間還沒到,江海人常維剛就喊話了。
這個常維剛,進了房間,卻不肯休息。
“小日本,聽說你日本還有女人啊?”
“豈止女人,小人也有!不過她們已經有了自己的生活。好吧?沒辦法的好吧?維剛,一年人等逼也等,兩年人等逼不等,三年逼不等人也不等了!你是官司小,大了也一樣!”
房間裏麵上下鋪,工場間裏上下級,部下常維剛與他的上司小日本打成一片。
“這麼點小事也要記台帳,我一天到晚不要做事啦?東西收回來不就好啦?吃飽撐的!”
“那麼我想問你?你被老公裏抓了以後,你為什麼不去跟他們講我把人放回去不就好啦?為啥還要判你非法拘禁、叫你進來吃官司呢?程序啊?程序!”
“程序你媽了個草幣!”原來常維剛被揭了痛處:“儂販賣噶許多大咽,我要替人民政府槍斃儂,槍斃!砰!”他伸出手指要去槍斃小日本,被對方一手劃過,小日本邊罵邊走了。
常維剛的神經是非常敏感的,晚上跟他睡在一個房間,真的是一種折磨。
“儂做啥啦?”半夜的時候,我翻開書本,“深更半夜不讓人家困覺啦?!”他翻動了一下身子,小日本在他下麵睡得正酣。我就很小心,不論晚上起來小便,半夜裏看書,都要躡手躡腳,小心翼翼,我總感覺,此時此刻,還是打擾了常維剛。
事實情況的確如此,熱心的雷誌朋跑過來告訴我,常維剛正在後麵高談闊論,說我嚴重影響了他的休息,要求換房間。
“我還想換房間呢!神經兮兮的,睡覺還穿著襪子!”晚上回來我對高奇說。
“你讓他自己提出來好了,你自己不要去講,那樣的話對你不好。”
“有什麼不好呢?”
“常維剛你還看不出嗎?他有紅外線的!很粗的,是誰你還不知道吧?就是我們的中隊長!”我的心頭刷地就涼了,原來我如此小心,還是觸犯了規則。
“那小日本呢?我看他們兩個整天吵個不停的,他就不怕嗎?”
“小日本怕啥啦?小日本紅外線大隊級的!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整包組的犯人都不簡單的,你以為?”高奇笑道。
“其實小日本不錯的,就是官司吃久了,腦子裏一根筋有點問題。他日本吃五年,回國也有七八年了,噶許多辰光吃下來,人有點不正常,很正常!他的紅外線通在大隊那裏,你不要跟他有什麼衝突,有衝突,可以跟我講,跟肖克利講,都可以,我們去跟他說!告訴你,我們小組裏的那個大奔,莊琥明,知道吧?五十多歲的人了,去年因為一點小事跟小日本吵,結果怎麼樣?馬上!我們的那個老薑隊長,就是現在這個老薑隊長,找他談話了。大奔也不好,到裏麵還叫他老薑,你以為你是事務犯?還是中隊調度?老薑說你叫我什麼?馬上電景棍掏出來,要撥伊吃桑活!後來老狐狸幫他說話才沒給他吃電景棍,改為罰站。五十多歲的人了,電視機後麵一站一個禮拜!所以小黎,裏麵的很多事情你不知道,不要傻乎乎地往前走,以為自己做的對就沒事,告訴你,我五趟官司都吃下來了,啥場麵沒見過?官司單位,管好自己,低調一點,就行了!葉大教育不是講了嗎?低調就是腔調!嘿嘿……”
高奇的肚皮,像鼓皮,笑聲都有回音。
“小黎你要知道,監獄裏的景查做的時間長了,尤其是在奈河橋這個地方,都會有些問題的。你看那些老隊長,臉色都有些發白,這裏的景查都是些心態不大正常的人,你犯人的東西一定不能比他們好,否則他們就會想,哎?你是犯人,我是景查,你就不對了!他們就要想辦法弄你了!”
高奇的話讓我心裏發塞,沒想到這裏看上去一片歡聲笑語,裏麵還有這麼多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