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麼看?快回去!”過來的是殷駿,“興民啊,儂今朝阿要檢查檢查,做好準備。”
“不要準備。咯地方我已經熟了,每年都要來一次,不過這次可能是最後一次來了,大隊長跟我說了,八月份去南彙。”
“斯興民”,“詐騙”,“死緩”,門牌卡上信息量有點大。詐騙沒有死刑吧?死緩也是死刑!老狐狸騙了五個多億,也就無期,這個家夥搞了個死緩,那得多少錢?能跟這樣的人見個麵,也算有緣。
緣分還沒到頭,總醫院那裏胸透完畢正等著B超,又遇到了他,是他們八號監的大隊長親自帶過來的。
“斯興民啊,你過來了啊?”在醫院,所到之處,都有問候之聲。他輕聲點頭,也不作聲。能讓大隊長親自帶來,這就是能耐。隻是我看他一身皮包骨頭,大概挺不過那醒目的“死緩”二字,好像也對不住這兩個字背後數不完的錢。
“都什麼天氣了,還穿著這麼多?”最後一次B超,要聽醫生的話。“好了啊,麼啥胸水了,可以出院了!”醫生的話讓我信心倍增,好了!
純情小夥子
一個高高壯壯的小夥子今天晚上被我說哭了,我隻是講了些道聽途說的真話,他就哭了。
“我跟我姐夫到江海來開車的,判了一年勞教父母都不知道。你說這病要是看不好了,我怎麼回去呢?我家裏邊還有父母嘞!他們還等著我寄錢嘞!”小夥子淚如雨下,越哭越傷心。我看看勸不住,隻好走開。
第二天一早,小夥子被安排拖地板,“快一點!傻幣!”王姓流盲大聲喝道。
“大哥,我一用力胸口就疼,我……,我快點把它拖完還不行嗎?”
已經晚了,王姓流盲上來就是兩個耳光,左右帶響。小夥子不敢還手,流氓也不停手。“叫你踏馬的在這裏給我搗糨糊!”還是這句話,他已經懶得去找更好的遮羞布了。
上綁
天亮才發現,有個辛薑人被綁在床上,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辛薑人個子高,床一米八力不從心,吱吱直叫。他嘴裏不時哇啦哇啦,沒人願意聽他的話,也聽不懂。
“我有愛滋病,愛滋病!”醫生巡診,才算聽懂了他的話。
“你有愛滋病我們也沒有辦法啊,全世界都看不好的病,我們隻能盡力給你醫治。”
“他們,他們不給我吃的,不給我水喝!”
“你們不給他喝水?”樓麵主任臉色馬上沉了下來。
“不是,他昨天半夜裏才送過來,我們也聽不懂他說什麼,就是上綁,喝水我們也給的。”
“上綁的人,你們一定要特別留心,做好護理。”語氣不快,說的殷駿連連點頭。
“我叫你踏馬的亂講話!”醫生一走,殷駿一個眼色,管事的兩個流盲就迫不及待了,劈哩啪啦下起了拳頭雨,二王不愧是二王,強身健體好身手。
……
“你也在考試啊?”正在看書,有個小護士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
“是的,剛剛考完。”
“我也在考,不過感覺好難啊,聽說你們在監獄裏考試會有優惠是真的嗎?”
“不可能吧?我們關在這裏,時間多點是真的。”
“你們考了有什麼用嗎?”
“用處肯定沒你們大,我聽說你們考出來可以加工資。”
“工資倒無所謂,我就想換份工作。我這個工作危險死了!剛才我在樓下給那個愛滋病打針,手都發抖!要是一不小心紮自己手上,那我可完了!”
“這個愛滋病就睡在這裏,要是哪個蚊子咬他一口,再咬我一口,那不是也完了?我還沒活夠呢!”
“那倒不會。蚊子不傳染愛滋病的,這個我學過。”小護士輕描淡寫,扭著一動一動的屁股,推著發藥車走了。
話雖這樣說,我還是把長褲拉到鞋底,不讓蚊子有可乘之機。
對麵七號監,人影攢動。“封監了,我也回不去了”,汪靜心向著今年的勞極,搖了搖頭。
“還是編隊走了好,待在這個鬼地方,說什麼文明官司,感覺一點都不文明,天天有看不慣的事,又沒辦法!還不如回我們安徽老家去!老老實實幹活,活幹好了,其它都好說,這樣改造才有勁!像這裏,活幹的好,好!以後都是你的!幹死你!好處一點也不多給。”改造了十年的汪靜心,對於現狀,也很茫然。
大概是勞極不忍辜負了他,沒過兩天,他竟然出院了。我在這裏成了老人,一起來的都走的差不多了,包括那個姓王的流氓,也走了,去了他該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