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兩難(1 / 2)

雅洛叩響了林歡辦公室的門。

她放下懷中的那摞資料,林歡隻是專注地盯著顯示器,並未轉臉給她回應。靜靜在辦公桌前立著,半晌,林歡才麵無表情地開了口,“說吧,方警官,這次又想知道什麼?”

方警官?心中暗自歎息,自從那次她表明身份後,林歡雖人前人後還是待她如常,但是有些東西還是無可挽回地變了味。她明白,他們之間,流逝的是信任。

“寧逸。”她盡量平緩自己的聲線。

明顯地一愣,神情莫測,“之前查我兄弟,現在又來查我表弟。方警官,你是在跟我過不去。”

她一臉愕然地,“寧逸是你表弟?”

“怎麼?你們警方的情報裏連這個都沒有?”毫不留情地冷嘲熱諷著,轉念想到傳說中她和寧逸的關係,料想她並未如實上報,冷冷地笑了,“看來有人懂得徇私了。”

心中一凜,“要不要徇私是我的事,請你如實相告。”

“告訴你也無妨。”

其實先時他跟這個表弟並不算太親近,寧逸是他姑姑的兒子。林歡與生父家的親戚素無往來,隻是每年會去看看奶奶而已。七八年前,寧逸從美國留學回來,年邁的奶奶托林歡多多照顧,這才知道了這個表弟身上發生的事。

原來當年林歡的父親死後,是寧逸的父親寧霈聲,也就是林歡後來的姑父接管了盤子,還與姑母有了感情。之後便金盆洗手,做起了正當生意,有了寧逸。

寧逸十歲左右的時候,寧霈聲的公司不知為何被警方查封,據說他留下最後一筆錢把妻兒送去美國。結果妻子把寧逸安頓好後放心不下,自己跑回香港。前有追兵,後有追債,夫妻倆走投無路,最後把自己反鎖在元朗結婚的那間村屋裏,放了一把火,這場火燒了一天一夜,把他們所有的痕跡都燒了個幹淨,連屍體都無法辨認。

寧逸回國後,林歡見他學曆高、性子也沉穩內斂,幹脆收入帳下。他沒讓他失望,能力確實出色,所以才會成為心腹。

他躲閃著神色,“說到底,我把他當我的愛將多過表弟。我所了解就是這些。”

雅洛聽得目瞪口呆。且不論這段幾經轉述的曆史有多少可信性,又是否還有其他隱情,這樣的感覺她卻無比熟悉。

有的事情之所以決口不提,不是因為忘記,而是因為銘記,是因為夜半更深,沉溺過往無法喘息的痛。

寧逸,居然也是如此嗎?

她知道她並未在林歡那得到直接有效的信息,甚至也並未洗脫寧逸的嫌疑。

如若,這一切真的隻是巧合。同齡人很多,在美國生活過的也很多,沐雲隻是恰好邂逅了何堯,寧逸隻是剛好看何堯不順眼,那麼她的追查還有什麼意義,又將把寧逸對自己所有的好置於何地。

如若,這一切又不是巧合。萬煌隻是蝦兵,何堯隻是一隻不聽話的蟹將,寧逸才是她一直苦苦追尋的幕後大鱷,那麼屆時她該如何自處,難道真要親手將他繩之以法?可他不是別人,是給予過這麼多溫暖的寧逸。

隻是牽出了一段過往,卻讓她在尋找真相的路途上徘徊退卻。

曾有一個人,默默守候身旁,如月色般溫潤。為她牽線相識了鳳沐雲,在她醉酒傷懷時陪伴安慰,帶她感受過平安夜的彌撒,告訴她製陶能平和心境。

伸手攔下倆的士,仿若無意識的遊魂,“去老陶瓷廠。”

在轉盤前坐了許久,那坨泥巴卻仍是最初的樣子,雅洛毫無動手的心思,隻是愣愣地盯著它發呆。

“丫頭,有什麼想不通的,跟葉伯說說。”

雅洛回首,不知何時葉伯已經坐在她的身邊,正一臉慈祥地望著她笑。心中漾起一抹溫暖,“不好意思葉伯,這麼晚還打擾你。”

葉伯慈祥地搖了搖頭。其實雅洛後來又獨自來過兩三次,他看得出來這是個好姑娘,隻是每次來心思都有些重,這次尤甚。

他彎下身子,那樣溝壑縱橫、飽經風霜的一雙手,卻讓一團不起眼的泥彷佛有了生命般變幻著形狀。

“其實當年所有人都反對我接手陶瓷廠。”

雅洛有些詫異,“那怎麼……”

“我知道廠子效益不好,接下來的會是爛攤子,我也不懂經營。但是要是沒了它,我還能幹什麼。還有這些工人,他們大多跟我一樣,大半輩子都在這裏,我也不忍心看著這些老夥計集體下崗。所以一咬牙就頂下來了。日子雖然苦些,家人到現在也不能完全理解,但是至少心裏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