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揣著方才的溫暖回了屋,見喬母在為她鋪床。還是屬於她的臥室,多年無人居住,卻仍是纖塵不染,從格局到擺設都一如當年。寫字台上甚至還放著她走前正在溫習的課本,仿若那八年的時光隻是一場夢,其實她從未離開過。雅洛從背後抱住母親,“媽,你陪我睡好不好?”
忙碌著的身子頓住,慈愛地道,“好。”
依舊柔軟舒適的床,被窩中一如既往的清爽氣息縈繞鼻尖。雅洛把頭枕在母親溫暖的懷中,失去過才知其珍貴,似乎世間再沒什麼比這一刻的幸福更甚。
喬母摸著她的發,“你小時候總吵著要跟睡,睡相又不好,經常弄得一家人一起感冒了,還記得嗎?”
怎麼會不記得,所以當初每次迷迷糊糊醒來,母親總是把自己摟在懷裏。她伸手摟住她,“媽,你把我帶大,一定很辛苦吧?”
喬母點頭,“別看你後來那麼乖,上學前可皮了。”
雅洛嘿嘿笑著,又往她懷裏鑽了鑽。母親的手卻不知為何停頓住,半晌才猶豫著問道,“小洛,那家人…對你好嗎?”
“媽,你放心,他們都很疼我。”
隻聽她低低歎了口氣,“是我不好,害了他們,害了你。”
雅洛在她懷裏搖了搖頭,喬母幽幽地道,“當時我跟你爸結婚七八年,卻始終懷不上孩子。後來我們放棄了,就決定領養一個。那日在孤兒院門口,那個男人抱著你,問我們要不要。我何嚐不知那人有問題,買賣孩子是犯法的。也許真是注定的,你在他懷裏哭得聲嘶力竭的,看到我就笑了。我鬼使神差地把你抱了過來,你是那麼機靈可愛,環住我的脖子就不願撒手。我一下子就喜歡上了你。女人的母性一旦發作,就沒法收回了。你爸爸拗不過我,隻好同意。先是我們一直小心翼翼遮著掩著,屢屢搬家,後來以為終於安枕無憂了,結果還是東窗事發。害得你傷心欲絕,都是媽的錯。”
暖暖的液體滴在額上,“媽,我一點都不怨你,真的。”
為何要怨呢?她哪裏有少給過一點點的母愛。甚至因為她,她得到了雙份的親情,那是別的小孩都沒有的幸福。
“既然不怨,為什麼這麼多年都不回來看我們?”
鼻中有些發酸,其實一直都是她自己,過不了心裏的那一關,“我不敢,我怕回來了就賴著不想再走了。”
喬母略為氣惱地,“什麼賴不賴的,這裏永遠是你家。”
“媽,對不起。”她從未如此刻般悔恨,當初決絕,後來懦弱。
溫柔地輕拍她的背,那節奏是如此地熟悉,“你爸他這幾年身體不好,就越發想你,中醫說他鬱結於心。幸好之陽帶你回來了。”
雅洛訝然問道,“孟之陽…他常來嗎?”
“是啊,上大學時每到寒暑假都來,有時還會住上幾天,那時隔壁新來的鄰居還以為他是我們的兒子呢。後來當了明星了,也是一回槐城就來看我們,陪我買菜,陪你爸下棋。”頗為滿意地,“小洛,這小夥兒真不錯。”
心內被溫熱填充地滿滿的,可是憂慮也隨著此刻爆棚的幸福感水漲船高,她蹙著眉,“媽,他不是我男朋友。”
喬母竊竊地笑,“你們早戀那點事,以為能瞞得過我?我早就覺得這孩子靠譜兒,才睜隻眼閉隻眼。現在你們彼此的心思怎樣,還以為媽看不出來?”
她有些心虛,“可是媽,人家現在是事業有成的大明星。我……”
話語被喬母打斷,堅定地,“在媽心裏,我女兒是最好的,再好的都配得上。”
像隻受傷的小鹿般,雅洛緊緊把臉埋進母親頸窩中,“媽,我記得小時候你唯一一次打我、不理我,是因為我說謊騙人。如果,我說如果,現在我撒了個彌天大謊,你還會原諒我嗎?”
喬母略為擔憂地垂下眼瞼,歎氣道,“小洛,當年我打你,是因為你弄壞了鄰居家的玩具狗卻冤枉別人,是告訴你,要做一個好人,而疼痛是你說謊要付出的代價。現在你二十幾歲了,應該明白,人這一世,不可能一直都誠實。既然你欺騙了,無論是虛情也好,好意也罷,你就得承擔欺騙的責任,或是付出相應的代價。”
“代價?”
“是啊。不過你是我養大的,知女莫若母。我相信你一定不會無故騙人的,對嗎?”
胸臆間愈加悵然。這場騙局是善意的嗎?顯然不是。她咬著唇,既然如此,就準備著,付出她該付出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