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一片潮紅。屋內本是簡單清爽的白,卻在此刻被鍍上了一層金色。K市居然是一派天朗氣清。
雅洛站在露台上,傍晚的風也夾雜著些許倦意,懶懶地撫過她的臉頰,也攜起了素色的窗簾,微微起舞。
幾個月前,她已與言浩淼定下婚約,下定決心要與他相偕一生,自然也一同物色過幾件房子。
可臨陣脫逃,她總以為房子的事就此擱置。卻沒想到下了飛機,浩淼直接把她帶到了這個新家,他已布置停當的新家。
也許是當時自己在這裏流連了許久,被浩淼看穿了她的心意。可他並不知道,這個房子的格局,以及蘊含著的濃濃書卷氣,恰恰與她小時候的那個家如出一轍。倒是被浩淼的一番改造,多了些時髦的溫馨,少了那股懷舊的韻味。
眼看著落日最後一絲邊緣也消失在遠方的地平線,雅洛嗅到了門口的動靜,趕忙迎了出去。
秦老師似是瘦了些,笑意盈盈地。在雅洛的記憶中,她總是給人這般寬和的印象。幾年前,言家父親在夢中猝然離世,子欲養而親不待,浩淼痛定思痛,豁然明白了親情的可貴,母子終冰釋前嫌,將秦老師從槐城接到了自己身邊。
還有自己的母親,一進門,嘴上劈裏啪啦責怪個不停,神情中卻盡是擔憂和關切。
兩個媽媽仔仔細細地將這個屋子打量了一圈,在沙發上坐定,方母滿心歡喜地,“這房子弄得真好看。浩淼忙裏忙外的,都不肯讓我們幫襯。”
“我們的想法恐怕不合他們心意。”秦老師饒有深意地看著正在端茶送水的兒子,“這畢竟是他們小兩口的家。”
所以從此這是她的家?她和浩淼的家?她是這個新家的女主人?這應該是順理成章的,為何卻覺得哪裏不對勁。雅洛心中突地一跳,迅速地下頭去。
媽媽們總以為是她害羞使然,於是秦老師笑說,“既然新房都布置完了,耽擱了的婚事也該準備起來了。”
雅洛心中一急,脫口而出叫道,“秦老師……”
“還叫秦老師,”方母笑著打斷,“早就應該改口了。”
該麵對的總要麵對,隻是沒想到這麼快,快得她不知所措。
秦老師覺察出她的為難,“孩子臉皮薄,這事慢慢來也不急。現在最重要的是選個好日子。”
“媽,需要這麼急嗎?我們才剛回來。”一直默不作聲的浩淼抗議道。
秦老師白了他一眼,“你都幾歲了,還不急。”
兩個媽媽湊在一起,興致勃勃地翻起了黃曆,這和諧的畫麵,雅洛居然無力拂逆。其實又何必拂逆?即便換來心傷,自己的心願卻是已了。可是,浩淼的心願呢?
她起身湊近他,“浩淼,我有事跟你說。”
臥室中的家具家電都已準備齊全,隻有潔白的牆,顯得有些空落落,似乎虛位以待著什麼。
門被反手關上。就這麼麵對著麵,一個坐在床沿,一個抱著椅背反坐在梳妝台前,兩人似是各有所思,默然了良久。
“浩淼,我回過槐城,見到了…白蘭。”
果然,他來不及掩飾住心內的震動,就被眸中的愕然給出賣了。
這個年輕的檢察官,即便遇見再棘手的案情也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他從未在她麵前提過,她卻始終知道,白蘭,這個名字是他的魔咒。
他渾厚的聲線微微打著顫,“你認得她?”
雅洛微微歎息著,“我見過你當年與她的合照,她的氣質,清麗至此,讓人過目難忘。何況…她左臉上的那道疤……”
臉色驀地白了下來,如紙一般。往事不堪回首,肌膚勝雪的少女,臉頰和脖頸順流而下的鮮紅,是他多年來在心中一直小心翼翼地回避著的禁區,卻沒想到會在此時突然被揭下了符咒,體無完膚地曝於雅洛麵前。愣是平日裏反應極快的他,此刻也是打了結。百轉千回,卻隻是擠出一句“她好嗎?”
“她過得不錯,聽力恢複了些,現在在聾啞學校當老師。她說,過去的事她已看淡。”
他皺緊的眉心鬆了鬆,雅洛目不轉睛地看他,艱難地,“我沒告訴她…我們的關係。結婚之前,你應該想再見見她吧?”
鏡片後的鳳眼閃過一絲訝異和緊張,浩淼抿了抿唇,半晌搖了搖頭,“她既然過得好,我便不再打擾。你我即將是家人,誰去見過都是一樣的。”
大片的黯然在心底蔓延,年少時為了心中純粹的喜歡,卻有飛蛾撲火的勇氣,如今卻無奈地被造化捉弄著,畏首畏尾。浩淼啊浩淼,你何苦非要一直這樣理智穩重,縱我遠行,容我休憩,卻為難著自己。
寬厚溫暖的手掌突然覆住她的手背,“我們來做個約定,一起向前走,都不準回頭。你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