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死生(2 / 2)

醫院總是白得讓人暈眩,哪個角落都躲不掉那不祥的消毒藥水味。

穿著白大褂的人們進進出出,急診室裏,生死有時隻在一線間,也許他們早就見慣不慣地費盡了所有同情心,不敢懈怠卻麻木地忙碌著。

家明就在裏麵,一牆之隔,隔著的也許卻是…雅洛不敢多想,隻是靠著那麵牆,想讓背後的冰冷讓自己更清醒些。

兩天兩夜,心靈和生理上的雙重折磨,早已不堪重負。她甚至不敢坐下,怕一坐下,就沒有力氣再站起來。

一個頎長的身影匆匆而來,緩緩接近她,與她並肩靠在牆上。

她側頭看他,帶著黑色的口罩,鼻梁仍是看得見的高聳,眼窩處一片青紫,瞳仁墨黑墨黑的。他也正看著她,頭發有些亂,形容憔悴,側顏柔和的輪廓瘦得有些尖銳,琥珀色的眸子黯淡著。

相顧無言,勝似有聲。她懂他的心疼,他懂她的悲切。

這一幕落在李忠河的眼裏,不由得低低歎息。躊躇了一會悄悄走了過去,“寧逸和兩個從犯都已經落網。也已經交代了,清晨家明趁他們不備,磨斷了繩子逃了出去。他們在後麵追,慌亂中家明跑進了死路,失足滾下了山坡……”

他言簡意賅地說著,頗為擔憂地暗中觀察著她。

雅洛卻隻是木然地點頭,從警多年未曾有過的無力,她隻知道她的弟弟在裏麵生死未卜,過程對她而言已沒那麼重要。

忽地她神色一緊,孟之陽隨之抬眼望去,“手術中”那幾個嫣紅的字已經熄滅,綠衣的醫生邊摘口罩邊走了出來,神情凝重,“誰是程家明的家屬?”

他下意識地摟住雅洛,“我們是。”

“病人由於胸部受到劇烈的撞擊,折斷的肋骨刺穿了肺部……搶救無效,已經宣告死亡。”

老醫生的聲音帶著微微的歎息。

“死亡”?雅洛隻清晰地聽見了他用這兩個字眼為她最親的弟弟蓋棺定論,怎麼會?他明明是那麼年輕,明明那麼的朝氣蓬勃,這兩個字跟他有什麼瓜葛?

單薄的身子不住地顫抖,琥珀色的眸子徹底沒了光華。

然後蓋著白布的推車被推了出來,雅洛沒了魂魄般,茫然地遊了過去。

他們為什麼要用白布蓋著他?

她有些生氣,一把扯開那張白布。隻見家明躺在那,緊閉著眼,麵容安詳。

她一遍遍地告訴自己,弟弟隻是睡著了。隻是臉上的點點傷痕和白得發青的膚色,讓“死亡”兩個字又在她腦中嗡嗡作響。

她試著輕輕呼喚著他的名字,像年少時叫他起床上學一般。他卻再也睜不開雙眼,惺忪地耍賴說“姐,你再讓我睡會兒。”

是的,他死了,在他即將踏出象牙塔,一展抱負的年華。在他初嚐愛情,幸福剛剛敲門的時刻,他死了,再也醒不過來了。

本應一世姐弟,他卻匆匆離場。她想起他最後深陷囹圄,卻仍不願她涉險。而她,最後對他說的卻是,以後不要再做無謂的事。

她後悔她給的痛心和委屈,卻總覺得終有時日彌補,而他已永永遠遠地離她而去。

家明,你怎能這麼任性。你醒來好不好?姐姐給你道歉,做什麼都行,隻要你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