馴服其實說到底,就是培養不同種類(人與馬)之間的情感。馬的性子和人類的性子一樣:有的溫順一些,有的矯情一些,有的頑劣一些,有的悍烈的不得了,有的勤快,有的懶散不合群,有的狡猾聰明,有的愚笨朽鈍,等等。石頭首先要做的是讓這群馬接受石頭,彼此間建立一種忠誠信賴的純友誼;其次就讓馬群漸漸認可一些聲音或動作性的指令,培養其組織性。這兩件事不是一蹴而就,恰是需要相當長時間的磨合廝守以及訓練。
不覺間,石頭和烏倫珠日格穿過了一大片茂草,來到了在遠處可以望見的胡楊林中,這裏已經看不見羞紅了的殘陽,它已經遛了下去,隻餘暉猶在,從地平線掩埋過來,撒在這邊的每個角落。這種季節和時刻,即使在焦作的戰爭,也要放下屠刀,以最深的良心一睹自然的和睦之態,雖然又進黃昏。那些遠處看上去如沙丘的駝群,走進了才發覺好似一位位深邃的老人,仿佛深知自然和人類的一切秘密。號稱“駱駝之鄉”的阿拉善大抵也是“思想之鄉”了吧!這群駱駝對石頭和烏倫珠日格的遠道而來,並沒有泛起一絲的陌生和驚訝,大概都在它們的預料之中了。一頭頭俯臥著,它的嘴巴貼著另一頭它的屁股,它的屁股又擋著另一匹它的頭,在古老滄桑的胡楊樹下,化成一位位修行的長老,至於修什麼行,也隻有自然和它們自己知道。一顆顆黑棗那麼大的眼睛,安然的等著黃昏,也盯著又一個遠處的足跡,駱駝的睫毛很長,隨時可以把眼睛蓋起來,和它們的胡須一樣,是黃沙的顏色。笨拙粗大的身軀下的四肢令人匪夷所思,它們是靠什麼成為沙漠之舟呢!——腳趾很大很厚,像是長滿的老繭,成三角錐形,兩前蹼分開,後蹼墊在錐心,走在黃沙上正好不至於下沉。駱駝耳朵很小,像一對狗耳朵,不過毛茸茸的,卻遠比狗厲害,能聽辨出很遠風沙襲來的方向。鼻子就更神奇了,能嗅出空氣和沙表層的水汽,而甄別水源地帶。這麼高大粗壯的動物,卻又極其的善良溫和,也如馬如牛一樣給人類無私效勞著,最為聞名是在馱著張騫開辟絲綢之路的功勳,那要遠遠超過一個時代的君王。
石頭以前不曾見過胡楊,他呆過的中部草原,除草皮外,就剩細碎卵石了,樹木很少,上了年歲的樹木就更少了,加之幾年旱災,能活下來的真算“貓兒命”了。這裏卻不同,總受到賀蘭山的眷顧,不僅如此,阿拉善草原還流淌著幾條母親河,滋養著這片地方的一切生靈,加之草原的生靈幾乎都具有極其頑強的生命力,因此在這片土地上,百年,甚至千年存活的胡楊並不是什麼奇跡。
胡楊渾身上下布滿皺紋,有的地方凸裂,有的地方凹陷,若手順著往下摸,會有紮手的強烈感覺。走進它們,誰都無法掩飾所見所觸的那種生命之力的蒼勁而深邃,好像隻身穿越到了上古世紀,霞霾的天空,空曠的眼界,綿伏的黃沙,浪動的金穗,......原始的跟出生時一模一樣,胡楊站在那個時代裏——顯然是位部落的首領;而那“穿越”的一對恩愛的夫妻呢?似乎剛剛邂逅便長相廝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