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新生活(1)(1 / 1)

棗村彈丸之地,完全可以忽略不計,這裏和外界幾乎沒有什麼關聯,人們翻山越嶺才能出入村莊,人口更是少的可憐,總共不上百十來口,往往聽到的隻有雞鳴、狗吠、羊咩和豬嗷的聲音。就是百十來口人也不是戶戶鄰家,根據山溝溝的地形分了三團團,一群團落戶南溝,一群在上坎頭,(地勢比較高的地方),還有一群在西溝,如果把村莊大致勾勒紙上,那麼神秘的大槐樹所在處為中央,再通過每一條羊腸小道,使南溝、上坎頭和西溝無阻礙的聯絡起來。南溝彷如一把太師椅坐南朝北,三麵環山,口子向北開去,自然使得各家就地掏挖的窯洞主要是東西房,一條水溝從南麵陡峭的山上垂直拉下來,離大槐樹不遠,衝刷出一塊不小的扇麵,若豎立起來,就像是一把很大的竹掃帚了,水溝兩旁盤踞著很多年的楊樹、榆樹和棗樹,有挺立的,也有糾結彎曲的,還有索性倒在溝渠裏的,由於羊群長年在這裏飲水,慢慢踩出了一條小路,春夏時候總是綠蔭蔥蔥,婦女帶著小孩常在幾塊水流涓緩的大青石旁打洗衣物,有說有笑,聲音往往被鎖在這個淺穀裏顯得有些厚實。幾乎南溝所有人家的院落都是用大青石一塊快壘疊起來,上麵填上厚土,用圓石墩夯實,再用破磚或青石壘個七八尺高的圍牆,架個柵欄做大門,不大的院落裏不是圈養著騾子和羊,就是豬和雞。一家的窯頂也許就是人人要走的大路,就這樣,不大的斜坡上住著十幾戶人家。春夏秋吃水就要在水溝裏挑,冬日就得去更遠的河塘處深井裏靠木轆轆拔水。

順著大槐樹往西上坡走,就是上坎頭,人住在高處,顯得比南溝裏的人要矯情世故些,東山的太陽一睜眼就能把個上坎頭照個遍體通亮,不像南溝,快到中午時,才落下些光絲來,好似太陽不待見似的,任由這群人在溝溝坎坎裏自身自滅。然而,若總見著太陽的緣故,就不那麼珍惜了。

從舊社會直到現在的新社會,上坎頭的人都比較嘴舌雜,而且懶人頗多,甚至總見男女老少邋遢著布鞋,塔拉塔拉著,褲子也都落在半腿上,也舍不得費點力氣拽上去。而偷竊幾乎又是上坎頭人天生的本事,偷雞摸狗無所不能,無論舊社會,還是如今的新社會,對於他們骨頭而言,就是哄騙肚皮。在今天的生產隊裏,隻要抓住偷盜的老是上坎頭的人,在地頭哄天騙地,照貓畫虎第一,賣咧嘴皮子第一,完工時稍不留神,渾身上下就捏揣著偷來的東西,給揪住扇幾個巴掌也無用,下次照來。

至於西溝裏,主要是馬場,不過大鍋飯的日子裏餓死了人,也餓死了馬,現在是集體的羊圈,旁邊住的幾個光棍的羊夫。西溝地勢比較平坦,聽說在光緒年間,這裏住著位萬貫家財的商人,他的子孫還在平遙縣城大開過布匹店麵,很不幸,後來一場離奇的天火給燒了個精光,僅僅在斷壁殘垣中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比如一些碎彩瓷片和房屋的大灰瓦、古磚。昔日的銅牆銀屋已淪變成了今日的羊圈,那來勢洶洶刺骨的寒風卷起槐樹黃葉,滿天紛落在西溝時,曆史的蕭涼之感才發出一點點呻吟來,真有點檣櫓灰飛煙滅,人空物空的淒楚!而大槐樹見證了這一切,是否傳說,還是確有其事?也大概隻有它深邃的年輪裏記錄的清清楚楚。

大槐樹,足足有幾十米高,如一個龐大的華蓋散開,腰粗驚人,六七個漢子才勉強合抱,露出地表的龐根近乎霸道,整整一座石山被狂卷進它的體內,好像一條巨蟒吞吃一頭犀牛,根抱石,石穿根,很難分得清誰是誰的一部分。而且它的根霸占地盤特大,光露在外麵的就有些驚人,怎麼形容呢,有北京祭祀的天壇那麼大,光它的底盤就足足有個曬穀場那麼大。可謂是老樹成精!

更為值得一提是它那盤根錯節的樣貌:有的像馱著東西的騾子,露出癟瘦的驅趕,低著頭氣喘籲籲;有的像一個個半蹲式翹起屁股的淘氣鬼,身子不知藏在哪裏,光有圓溜溜的屁股直煞風景;有的像懸掛的茶壺,惟妙惟肖,很是逼真,旁邊還有一個自然形成的小酒窩,如一個茶盅。細細看,還隱隱發現那皺巴的老樹皮上勾勒出一位脫帽乘涼的老者,還有胡須哩,就坐在那茶壺旁,真是立體和平麵融好到了妙處;有的像姑娘們的小蠻腰,刺青著一朵朵別致的大喇叭花,直到她們的股溝深處;有的根石凹凸處,活像大象的深邃的眼睛,布滿皺紋,足有拳頭那麼大;...... 總之,站在下麵隻要靜一會兒心,眼前就如一張慢慢舒展開來的畫卷,很多很多的事物活鮮出來,讓人無不歎為觀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