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通向美麗天堂路(4)(1 / 1)

石頭和彩雖整日與羊為舞,但卻膽戰心驚。

到了1969年,不知什麼原因,薛幹部把石頭和彩雲趕出了大隊院子,老兩口隻能住進了羊圈的草料房。而這時候羊圈裏已經被關了好幾個人,基本都是外地口音,還帶著眼鏡兒,一瞧就是有文化的人。他們更慘,是直接和羊擠在一起的,甚至還得受羊的氣。當然他們從不敢和石頭一家說話,石頭和彩雲也不敢和這幾個人搭訕。因為不知道哪條縫裏就有眼珠子在監視。恐怖的陰霾籠罩著山溝溝的上空,更令人窒息的是,甚至夫妻間也不能過多的說話,一旦被隔牆耳朵聽了去,就大禍臨頭了,輕則皮開肉綻,重則就白白了了性命。

連樹枝上的喜鵲、麻雀和烏鴉也給驚嚇得不敢亂叫,因為一個人殺死另一個人根本不算什麼,隻要給對方按個反革命罪名,就可以理直氣壯殺死對方。

土洞裏的老鼠一看見薛幹部也是嚇得亂竄,他的革委會砸碎了廟宇裏一切神像,連神都得忍氣吞聲,遭受淩辱,何況又是一個人呢?

石頭和彩雲此時也覺得嫂子走的太對時候了,要是嫂子活著,還不知咋個活法呢!而這場正在狂熱進行的浩劫挑動起了所有人的神經,很少有人覺得自己在發燒發熱。

所有人自然都不能幸免於難,就連石頭這樣一個卑賤的放牧人,死神饒恕他三次的人,也沒有能躲過這場浩劫,因為這場浩劫不由死神管理。

天被強奸了一般,發出沉沉淒慘的聲音,漸漸絕望,壓在楊樹枝上,哢哢嚓嚓,令人心驚膽寒。村裏老少們從未遇見過這樣可怕的天氣,所有人驚慌的預感末日來了。木頭著起火來,像土匪手中的火把,在上空飛舞。牛羊和雞鴨躲在黃土泥的窩裏不敢出來,隻是在裏麵騷亂,雜草蓋子都要快被掀起。路上的人們亂成一團糟,在本來小又泥的土路上你拉我擠,猶如蘸了水擰在一起的麻繩,慌亂中撲通地栽在泥裏,辨不出手跟腳,就那麼多的爪子四處抓狂,吃了泥巴的嘴就是硬塞住也不管用,罵娘罵爹刺耳的的髒話像幾把千斤的鐵錘,不管三七二十一,攏起來就把空中砸出了幾個洞,誰也不知道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

突然,死沉的天煞白了,露出獠牙白齒,所有鬼哭狼嚎的人頓時都被削成了僵硬的泥塑。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大概很久很久,有一個人爬出來,回家去了,也許是一個男人或女人,也許是一個老人或小孩。

後來,有人向老人們問起這段往事的時候,長胡子們含著長煙袋嘴兒,隻顧搖頭,那煙絲跟他們心裏一樣的明白,輕飄飄地吐出來,接連幾聲咳嗽就撇開了。

哎!這些知情的老人們是十分不願意再揭那痛苦的傷疤了。

老漢們活了一輩子,雖已經承受了不知多少歲月,但提及那些日子發生過的慘狀,依舊噤若寒蟬,不敢輕易吐露。

可後來長大的,尤其好奇心重的,愛聽故事,願意搗騰的三勇兒山娃,就追著這群老人們不放,總跟著他們在羊群或牛堆裏泡著。但所有上了年紀的人似乎都得了封口令,而他的父母那一輩又多半是一知半解,父母童年時候,也隻就如蒼蠅死盯著死牛屁股般僅吸到一些糊弄人的“血液”罷了。他們竟然沒人在意過那個不正常的年代,雖然他們的少年或青年就生活在那個年代。

幸好,村裏有很多人識字讀了書,逐漸發現了一個“文化大革命”埋藏著多少可怕的秘密。一個荒唐透頂的年代,瘋了十年,蹂躪了十年,對任何那個年代的人,那是一場浩劫。三勇兒爺爺(石頭)就是那個年代的牧羊人,那場浩劫本該與一個放牧人扯不上一點關聯,但石頭卻不幸死於那場浩劫。

誰也說不清是老天爺的特意安排,還是倒黴撞上“亂槍頭”了?不過,照蒙古人的說法,“石頭被長生天帶去,在天堂放牧了!”

據可靠人敘述,石頭死的不明不白,而那天的天氣也不明不白失常了。老人剛從山上趕著羊下山,哼著打發日子的“羊調子”,羊群一股腦兒將脖子伸進溪水裏快飲。這時候,棗樹上有兩個人已經死多時了,舌頭伸出老長,被上下兩排黃色牙齒穿透,眼珠子有七八分暴了出來,幸虧有眼皮護襠著。兩條紅褲帶,就那麼吊著兩個腦袋和兩截身體,像兩口袋穀子。

正巧,被三勇兒爺爺(石頭)撞見了,石頭那可真是慈悲人!小時候,那冷酷無情的主人死後,他都還為守孝三年呢!而且他一輩子對待牲畜就像對待親人,朋友一般,何況撞見兩個上吊死去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