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鱗提倡的官兵同甘共苦隻是不允許軍官用特權謀利。作為一支正規軍,森嚴的等級製度必須得到維護,哪怕有時顯得不通情理。這一點李雪鱗從來就沒有放鬆過。畢竟戰場上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出現需要部下不計損失來執行的死命令。如果沒有“官大一級壓死人”的核心準則,整個指揮體係不亂才有鬼!
國防軍一師作為李雪鱗的老家底,多少有些軍官恃寵而驕,甚至連李鐵蛋都有點這樣的傾向。最初那一幕,與其說是歎苦經,更類似於撒嬌。
李雪鱗一直想找個機會能就這問題來一次小題大做,借此整飭部隊風氣。可對方要是中低級的校官、尉官,會顯得他這個中將欺人太甚。如果無端找上軍中將官,更是影響惡劣。張彪、達漢、許福海、黃楊……這些人或許有時會和他意見相左,卻決不至於笨到讓軍長捉住把柄來敲打自己。隻有李鐵蛋,絲毫沒有察覺已經積蓄許久的疾風暴雨,去觸了李雪鱗的逆鱗。
作為親衛跟隨李雪鱗的耶律宏善於觀察,多少摸清了一點門道,明白這場訓斥更類似於演戲。雖然看似李鐵蛋在這兒被駁了麵子,但過不多久,不用他開口李雪鱗也會給個甜頭。中將軍長相當懂得馭人之道,給每個高級軍官套的籠頭鞍韉不同,掛在鼻子前的胡蘿卜也是因人而異。至於抽鞭子的力度,更是輕重不一。對於黃楊和張彪這樣的,一點就通。而像李鐵蛋這種後知後覺的人,如果不打重一點還真不會醒。
耶律宏被族人視為天才不是沒有道理。他的猜測確實沒錯,李雪鱗正想通過訓斥李鐵蛋來煞一煞國防軍一師的驕嬌二氣,否則這支軍隊遲早會變得隻能打順風仗,遇上點子硬的就亂了手腳。但有一點是耶律宏淺薄的人生閱曆所無法想到的,那就是李雪鱗確確實實對於被請求越級指揮的事很火大——
他媽的!不說前朝的光頭太宗,紅朝毛太祖算得上雄才偉略,親自操作的戰役也不怎麼樣。老子好歹還有自知之明,砸自己牌子的事無論如何都不能做。
越級指揮的人哪怕真有才幹,也會因為信息傳遞的時滯而來不及把握戰局並作出反應,在通信手段匱乏的這個時代尤其如此。這種破壞軍隊命令體係的行為還會造成下頭出工不出力,閉著眼睛打仗。所以有點頭腦的人都不會出此下策。李雪鱗自然也是其中之一。偏偏手下遲早要成為一方諸侯的大將卻沒有這個意識,怎能讓他不火冒三丈。
從本質上說,中將軍長是個很懶散的人。巴不得把權分給得力心腹,自己從超然的角度上統攬全局。用一句話來概括,李雪鱗比起管事,更喜歡管人。
“軍長……軍長,俺,俺知錯了!您打俺鞭子吧。”
“哦,你知錯了?”李雪鱗冷笑一聲,抽出插在皮帶上的馬鞭扔給耶律宏,“那就給我說說,你錯在哪兒?”
“俺孬,沒骨氣。”
“嗯,還有呢?”
“俺,俺指揮不當。”
李雪鱗皺了皺眉頭:“還有呢?”
“還,還有?”
“少將,我來告訴你他媽的都錯在哪兒:”李雪鱗扳著手指,冷冷地說道,“一,你毫無道理的缺乏自信會嚴重影響士氣,最壞情況下可能引起兵變!二、你身為前線指揮官,卻要求上司越級指揮,嚴重幹擾整個命令體係,貽誤戰局!三、你對上級缺乏必要的尊敬和信任,竟想當著我的麵撂挑子!至於你所說的指揮不當,有,但遠遠低於容忍的上限。我從來沒要求你們戰無不勝,以零傷亡殺敵。身為軍人,你重視戰友的生命理所當然。但身為一個高級軍官,有時候必須將傷亡僅僅視為一個數字,懂了嗎!”
“報告長官,俺懂了!”
“屁!你他媽遠遠沒開竅呢!”李雪鱗罵了一句,對耶律宏命令道:“記下:帝國國防軍第一軍第一師少將師長李鐵蛋,因抗命、管理不當,即日起免去其師長職務,軍銜降一級,笞……算了,就這樣。交軍政部備案。”
自錢雄以下,誰也沒想到軍長給的處罰如此之重。就連耶律宏也開始懷疑自己當初的判斷,同時覺得有些不快。畢竟李鐵蛋也立下過汗馬功勞,那條縱貫整張臉的傷疤足以說明他是個真漢子。軍中帶兵講的是威信。威信有憑軍功和為人掙來的,也有靠拍馬逢迎借來的。李鐵蛋的少將師長,職銜都是靠著一場場戰鬥攢起來,此次雖然軍銜隻降了一級,免職實在是太過了。枉他自稱天可汗……天可汗應當是胸懷天下的英雄,怎麼如此小氣刻薄!
“軍長,俺,俺知錯,俺服從命令。”李鐵蛋敬了個禮,黯然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