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鄭太師府(3 / 3)

李雪鱗是在座諸人中品級最高的,坐在主位右手第一。甫一坐定,便有使女送上由黑釉兔毫盞盛著的熱茶,每人還有一碟四色小茶點。紅黃綠白俱有,很是精致,有些像李雪鱗在日本京都買的和果子。追根究底,日本的茶文化,包括茶道中使用的小點,還不都是中國傳過去的。

齊楚在燕州待了挺長時間,對這一切還算習慣。就著茶湯吃了兩塊點心,便打量起四周的環境來。耶律宏和阿史那哲倫兩個卻小心翼翼地托著塊玫瑰糕,就是不敢下口。在他們看來,精致到這種程度的東西不應該是拿來吃的。

李雪鱗揭開瑩瑩有毫光的黑釉茶盞喝了一小口。果然,還是那種苦哈哈的茶粉飲料。他索性放下在另一個世界能值得幾百萬的瓷盞,走到牆上掛的條幅立軸邊細細品了起來。

“貴客遠來,老夫怠慢,怠慢了。”

李雪鱗早已用餘光看到了這個東道主。他轉過身,以模樣別扭的晚輩之禮向鄭太師恭恭敬敬地長揖到地。

老人沒有像一般人那樣還個半揖,居然也是一個大揖,將李雪鱗看做平輩相待。

李雪鱗沒有假客氣。他以軍人的姿勢很自然地挺直著身板,向鄭太師微微點了點頭:“在下李雪鱗。此番叨擾貴府,實在過意不去。”

“李將軍何必過謙。你能兩頭都顧全,該老夫向你道謝才對。”鄭太師捋著雪白的胡子,笑道,“但這天寒地凍,野外宿營多有不便。李將軍請放心,老夫已吩咐下人騰出些後院的屋子供大家居住。不違你的將令便是。”

“如此,多謝了。”李雪鱗抱拳躬身,絲毫不缺禮數。

麵前的鄭太師應該還不到七十歲。精神矍鑠,保養得也很好,稱得上鶴發童顏。正如那個滄州府判官說的,老頭子門生遍天下。來往走動一多,連帶著也沒了什麼出世的飄逸,倒是有些老驥伏櫪的味道。這個姓鄭的在朝中為官時雖然掛的是太師的虛銜,想必也曾是個風雲人物。那雙眼睛明顯是閱人無數的,像是能一眼就把對方看透,連小時候尿床到幾歲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這個定律在李雪鱗出現前倒是顛撲不破。鄭太師很長一段時間主持吏部,當的是大夏朝的HR總監,看人幾乎沒有走眼過。現在朝中幾個官居要職的人都得到過他的保舉。

但是對於李雪鱗,老頭子有些吃不準了。眼前這人看似簡單,如同所有年輕氣盛的才俊一樣有抱負,想要達成某個目標;但又不簡單,完全摸不準他的性格,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鄭太師目光瞥見李雪鱗剛才看的那副掛軸,微有些吃驚:“李將軍也喜草書?”

李雪鱗這聲歎倒是發自內心:“想不到今日能拜見張長史《終年帖》真跡,果然縱橫捭闔,於紙上揮灑出疾若風雷、靜若煙雨之勢!恣意肆行卻又曲張有度,張長史真鬼神也!”*

鄭太師聞聽此言,不由得再仔細打量了李雪鱗幾眼。以他閱人的功底,一眼就能看出高下,像這樣丈母娘看女婿般反複幾次,那是自接手吏部之後便從沒有過的事情。乍看之下,這個青年怪異的著裝發型都讓人皺眉頭。黝黑的麵孔也說明他不是那種安安靜靜待在書房做功課的人。誰知拋開第一印象後竟看出不少新東西。比如那身粗豪的衣服和狂放的馬鬃頭,雖然和中原服飾相差甚遠,穿在李雪鱗身上倒很和諧,襯托出主人的英武。不在意那張皮膚粗糙的黑麵孔的話,這位新貴的舉止和表情都挺得體,也很知性。與一般的武將完全是兩個世界的生物。

老頭子果然不愧是當過一朝HR總監的人,隨便一想居然應驗了——李雪鱗和他們還真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鄭太師的興趣一下子就被吊起。他捋著白胡子道:“李將軍且稍等片刻,晉王爺應該已在路上,不久便到。老夫已安排下酒飯,不嫌棄的話還請了本地的戲班子。如果鄉音還堪入耳,便點他們唱幾折吧,文戲武戲都有。”

“多謝太師費心。”李雪鱗躬身道謝。對於為什麼晉王會繞那麼一點路到這滄州來,他心中已經猜到了七八分。說來也巧,李雪鱗對於HR一職同樣不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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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滄州鐵獅子鑄造於五代時的北周廣順三年(公元953年),通高5.3米。李雪鱗所在的這個世界中,中國曆史自唐末開始分支,沒有經過五代。

*注:關於上海龍華寺和靜安寺就不在這兒浪費字數說明了,大家百度吧。

*注:唐代草聖張旭的《終年帖》僅有摹本傳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