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新起點(五)(2 / 2)

“是,我是你兒子,我認了!你嗬斥我,我隻當是在鞭策琢磨。可那個野小子又怎麼說!他哪一點比得上我了!詩詞歌賦?文墨丹青?經史子集?還是經略濟世?可你居然看得上他!你居然就看上了他!”

李毅說到這兒已是兩眼充血,抓過茶幾上的湯藥向父親擲去。

李衍竟然也不躲閃,低著頭,任由褐色的藥汁砸在青衫上。他看著胸前洇開的那一團,腦中不知怎麼地想到了凝固後的血跡。

“毅兒,為父或許是錯了,錯在對你太過嚴厲。其實你做得很好。”

李毅一時間被這個晚來的稱讚驚呆了,但接下來的那句話讓他的怒氣更加熾烈:

“但是……毅兒,聽為父一句,在錢糧兵馬都還未能讓你以三十萬甲士鏖戰五年時,千萬不要招惹渤海郡王。他是朝廷必須賭上國運才能拿下的對手。”

“你給我出去!”

“毅兒,為父隻有這一個要求。為國為民,為你自己……”

“出去!”

見父親還想說什麼,李毅尖聲大叫:“來人!來人!把他給我押下去!”

兩個家丁衝進來,看到李毅手指的對象,不約而同露出尷尬且為難的神色。

“你們兩個飯桶!不聽我命令?給我押下去!快!再磨蹭連你們也一同打殺!”

兩個家丁正是和李雪鱗寄住時和他交好的李武、李石。聽出了李毅話中的瘋狂,隻得搭住老主人的肩,輕輕道一聲“得罪”。

“把他單獨關起來嚴加看管……對了,別給飯,水也不給!”李毅搶過父親手中的紙片,揚了揚,“你不是很看好這野小子嗎?就讓他來救你!隻是……嘿嘿,看看,他生怕有把柄在你手裏,還特地讓人寫信來離間!呸!蠻夷!真是多此一舉!”

李武和李石驚詫地看看新王爺,再看看老王爺,卻見李衍在無奈地苦笑。沒有憤恨,隻有悲哀,針對的對象再明顯不過。

一同發作過後,被亢奮暫時壓製的痛楚再次讓李毅皺起眉頭,皺歪了鼻子。新王爺舉起袖子遮著臉,不耐煩地向家丁們甩了甩手。

等李衍被帶離房間,這個小天地又隻有他一個人時,李毅這才發覺臉上涼涼的。一摸,滿手的眼淚。

“老爺,您別擔心,少爺隻是急火攻心。過幾天讓夫人勸勸他。隻是您得暫時委屈一下。”

李石也笑著幫腔:“老爺,少爺說什麼不給水飯,哪能當真啊!難道還真有親生兒子把父親給餓死的。沒事。到時候咱們給您悄悄送些吃食來,等您吃完了再把碗盞收了就是。”

李衍被兩個家丁一左一右搭著手腕走在回廊裏,對他們的話就像是充耳不聞,隻是低頭看著胸前的那灘藥漬。

越看越像凝固的血跡。這是不是預示著什麼?

“見過老爺。喲,兩位小兄弟這是要帶著老爺去哪兒啊?”

“哎……先生您可真是不挑時候……這您還看不出來?”李石話中很是不耐。這是內院,賬房先生李璀沒事晃到這兒來幹嘛。要是給氣頭上的小主人撞見可不得了。

“先生哎,您趕快閃吧。現在實在沒法招呼,我們哥倆晚上向您賠罪去。借過哈。”

李璀笑笑,閃身站到一旁。在李衍經過時看著庭院,似是無心地自言自語了一句。

李武和李石感到老主人的手震了一下。抬頭看,李衍仍是麵如死灰的那副樣子。

饒是他經曆了不少大場麵,剛才也險些沒克製住。若李璀隻是一介普通的賬房先生也就罷了,但這個府中住過的人隻有李雪鱗、鐵鷹,還有他自己知道,李璀是波斯的眼線。而亡國後的波斯又似乎和李雪鱗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渤海王對那片土地在言語中總透出不同尋常的熱衷。

有著這一層隱情,李璀的自言自語便不能當作耳邊風了。李衍反複默誦著那句話,直到牢牢刻在腦中。

李璀說的是:“眼看這大後天就是驚蟄了。太陽從東邊一照,再弄出些聲響,蟄伏一冬的活物們也有了新的盼頭。”

弄出些聲響?李衍感到胸前貼身掛著的那支精鋼哨子隨著腳步一晃一晃,像是在不斷提醒著他。

雖然隔著衣服看不到李雪鱗送的那根救命稻草,但不知怎麼的,藥漬看起來隻是藥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