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希望就是齊楚所說的接應部隊能及時趕到。朝中絕對沒有人敢在京城郊外撲上全部留守禁軍去打一場勝負未知的野戰,而渤海王李雪鱗是個實際且精明的人,也不大可能在立足未穩的時候貿然發動全麵戰爭。
兩相比較,現在走的這條路活命機會更大些。從保命的需要來說,李衍不會質疑他自己的選擇。但仍然免不了為可能性極大的身敗名裂感到後悔。
天知道史書會怎麼記載他。先是幫著來曆不明的藩王爭權,又公然棄國北投。李衍不敢自比周公,雖然有一時汙名,最後還是被正麵肯定了。李雪鱗目前看來割據稱帝和南侵奪權的可能性是一半對一半。如果割據了,渤海國的所有人都會被大夏史書罵個狗血淋頭。如果奪權,還有個成不成功的問題。成王敗寇,到時候所有牽涉其中的人免不了會被扣上頂永不翻案的大帽子。
李衍好麵子,自然也好名聲。他那一瞬間正是猶豫該不該為了活命而扔掉虛名。但這種猶豫也隻是一瞬間而已。
齊楚誤會了晉王出神的原因,勸慰道:“王爺您放心。司令官特別關照過我們別傷了世子。等接應部隊到了之後就把他留在原地。”
“齊將軍,老夫現在隻是個國公,‘王爺’一說便免了罷。”
齊楚笑了笑:“我們司令官說了,朝廷裏的睜眼瞎不識寶那是他們犯傻,您之前在朝廷裏做什麼,到了北麵還是做什麼。而且上不封頂。”
“上不封頂……”李衍咀嚼著這幾個簡單的字眼,不知道李雪鱗本人是否意識到其中的含義。
“對了,齊將軍。你曾說過渤海王除了這一萬人,另派一路人馬策應。不知所指為何,現到了何處?”
“其實說不上‘派’。”齊楚壓低聲音,“告訴您也不妨——司令官布置的春季劫掠行動在一個月前就開始了,針對昔隻兀惕部。現在陝甘一帶怕是擠滿了蘇合人的難民,朝廷根本不敢抽調兵力來殲滅我們的接應部隊——無論抽調的是邊軍還是京中禁軍。另外我也很懷疑他們有沒有本事真能堵住我們的去路。”
李衍嘴角抽動一下:“齊將軍,你方才說的是……‘劫掠’?”
仆傭模樣的齊楚毫不在乎地點點頭:“是啊,劫掠。這應該不會理解錯吧?我們在萬邦新整訓的那個軍正需要在實戰中錘煉錘煉,各族的士兵也需要在戰爭中學會協調和配合。司令官說了,隻有不斷狩獵的狼群才是最強健的,養來好看的軍隊隻是米蟲罷了。所以這次整個軍,六萬人全部出動,以三到五千不等的規模洗劫蘇合人的部落,盡量多殺傷人口,讓敵人沒有足夠的戰爭資源對我們構成威脅。軍糧軍械就地取材。預計要打一個月,然後保持兩萬人的規模輪換攻擊,始終不間斷。這也是司令官的信條。他常說‘最好的防禦就是進攻;最好的進攻就是進攻,進攻,再進攻。直到敵人流幹最後一滴血。’”
李衍打了個冷顫。他突然覺得自己絕對有必要踏上這條逃亡之旅。李雪鱗的威脅性似乎還是被低估了。這支毀滅性的力量已經成了出籠的野獸,隨時都會被血腥撩撥,而且不管流的是誰的血。最終,隻怕李雪鱗本人都會被這股力量裹挾著,以代言人的身份散布恐怖。
李衍不指望自己能刹停這股力量,但或許……在最後的關頭,他可以讓這股力量分散,或者至少別衝著和他說同樣語言的百姓而來。李衍是個成熟的官員,他很清楚自己能力的範圍,也很清楚哪些人是他該優先考慮的。
“所謂的仁政、德政都存在邊界,各位的首要任務是認清這個邊界,明白各自的職責範圍。至於仁政和德政用不著你們操心——幹好你們的工作或者被內務部請去喝茶,這是個很簡單的選擇題,不涉及太多悲天憫人的大道理。那些道理大多數情況下都隻是肮髒勾當的遮羞布而已。”差不多在同一時候,數千裏之外的遼州城正聚集了渤海郡國的中高層官員。王爺李雪鱗以他獨特的風格開始了施政演講。